下午他们去美术学院看了真正的大卫,冷峯什么也没说,艺术作品固然有许多创作背景和与之相关的故事,可是在欣赏的时候,冷峯觉得最不需要的,是像个导游一样在边上唠叨,知识可以提前了解,但面对艺术本身,只需要用身体和心去感受。
别冬细细地观摩光滑的人体和繁复流畅的褶皱,看到雕像本身,又看到它所传递的无所畏惧的战斗气息。
这座城有取之不尽的艺术瑰宝,他们又去了乌菲齐美术馆,看到了文艺复兴时期最伟大的画作,然后去圣洛伦佐教堂,佛罗伦萨最负盛名的美第奇家族墓地就在此处,以及米开朗基罗的《昼、夜、晨、暮》系列。
艺术作品都是沉默的,可是所有的表达也都在沉默中。
别冬觉得自己多了许多对艺术的“敬畏”,像敬畏天地自然一样,开始发自心底敬畏这项“人为的”创作方式。
冷峯也说,“大师就是最好的老师,看一遍大师的作品,比上几年的课都有用。”
别冬想起自己曾经真的起过心,想让冷峯教他如何做雕塑,想也能拥有跟他一样的,那么牛批的一手技术,但冷峯从来不教,总说别冬保持最本真的天分就好。
现在他带着别冬到处看作品,也从不解说,别冬渐渐能体会到一些冷峯的用意,一千个人看大卫也许会有一千个理解,自己看出来的,感受到的,才真正是自己的,冷峯从来不想去“灌输”什么,他喜欢那个“独一无二”的别冬。
夏天的傍晚来得迟且长,两人在城里逛来逛去,不知不觉走到河边,日暮时分人渐渐多了起来,冷峯指着河面上唯一的一座廊桥说,“那里是但丁遇见他的梦中情人的地方,后来人们就叫这里情人桥。”
这个名字让别冬噗嗤一声,果真哪儿哪儿都有情人桥,可是待他听了这桥的来历,却又笑不出了。
9岁的但丁第一次在桥上遇见了8岁的贝特丽丝,并不知到底是什么吸引着他,却对她一见钟情。
再见已是8年后,仍然在桥上,深情注视爱慕之人的但丁却直接被忽视了,后来梦中情人嫁给了伯爵,又在24岁就香消玉殒,徒给诗人留下一地遗憾。
听了这个故事,别冬第一反应是:“我们不要去走那座桥。”
“为什么?”
“不吉利。”
冷峯笑了,却点头:“好。”
然后他们从另一座桥过河,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朝高处去,到了一片可以俯瞰整个古城的山顶。
许多人在这里,游客,情侣,三三两两散座在台阶上,别冬和冷峯也随意找了一处坐下,这里的火烧云不如梨津缱绻,却也一样浓烈。
有个卖唱的歌手来到了人群背后,抱上吉他开始唱歌,歌声并不算十分动听,有一些生硬,可是在这空荡又寂静的傍晚,平添了许多浪漫。
别冬靠在冷峯身上,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有许多的好东西,值得花时间,花力气,花钱出来走一走,看一看的,哪怕这些时光都如水一样,都会从指缝中毫无痕迹地流走,可是他体验过,感受过,心里就会不一样。
他突然有了一些野心,想,还是要成为一个非常有见识的人,他短短的人生中见识过许多的坏,但现在他想要去见识许许多多的好,看过万千美景,尝美酒佳肴,在历史和传说中见证许多的爱,许多的别离,把自己扔进无数的繁华中,待再出来,仍然保有那一颗干净的心。
只给一个人的心。
他想成为这样的人。
暮色四合,他们起身下山。
歌手还在努力地卖唱,冷峯和别冬找出身上的零钱放进地上的琴盒中,回到古城,发觉夜里的城池这才发出本属于它的活力。
广场上全是人,露天席地都是一群群坐在一起喝酒的年轻人,各种乐器演奏卖唱的,手碟,小提琴,大提琴,甚至还有弦乐队,餐厅都在室外摆上了桌椅,会营业到黎明。
别冬的心里有说不出的轻松,仿佛出来一趟最好的事情是看到了许多“别人的生活”,一种不轻易给自己设限,怎么活都可以的自由。
冷峯敏感地感受到了别冬身上的变化,出来的日子并不久,但别冬看起来入乡随俗,越发像一个土生土长的艺术少年,轻松又随意。
冷峯认认真真地爱着别冬,终于消解掉他身上一部分的紧绷,而现在的远行和各种新鲜的体验遭遇,正在大步消解掉别冬身上剩余的束缚。
晚上住在阿尔诺河边上的旅馆,三楼的房间窗外听得到平静的水声,两人在有一百多年历史的旅馆里折腾,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古董,地板是,衣柜是,床也是。
到了那种时候别冬突然担忧:“这床不会塌吧?”
把炕都草塌了的“牛批历史”还历历在目,他真不想在异国他乡搞出这种赔钱的光辉事迹,冷峯二话不说,干脆捞起人滚去地板,把沙发上厚厚的羊毛毯子垫在别冬身下。
然而不一会古董木地板竟然开始嘎吱嘎吱起来,别冬一愣,按住冷峯,两人一停,嘎吱声立马没了,冷峯再一动,地板就又开始带节奏,两人面面相觑地忍不住笑起来,唉,什么都好,就是这事儿,怎么能这么不尽兴呢,冷峯可不管,继续撞他的,喘着气说:“欧洲一百多年的房子里一般都有亡灵,什么都见过,说不定这声儿他们发出来给咱们助兴的。”
是嘛,别冬听着他的鬼扯,然后按住冷峯,翻身骑在了他身上,“那正好。”
冷峯掐住别冬的腰,都来不及说“慢点,就听见地板比刚才更快的频率震动了起来,嘎吱声此起彼伏,放肆又狂野,还真像一首助兴的交响乐。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
第97章 别人有的,你也要有
地板嘎吱了大半夜才消停,两人洗过澡又回到床上,一般这样的时刻过后冷峯都不会倒头就睡,而是看别冬的情况,如果别冬累了直接睡下,冷峯就就抱着他睡,如果别冬还不累,就搂着他讲会儿话。
这个时候讲的话总是别具温情,欲望都退却了,只剩下深深浓浓的温柔和依恋。
两人出来好些天了,冷峯问别冬:“这些天你开心吗?”冷峯总想把自己拥有的最好的一切都给别冬,但他也要确定,这些是别冬喜欢的。
他带别冬四处转悠,看艺术品,不希望只是一个引领者的角色,他不想做那种“爱人的世界观都是我塑造”的那种养成角色,而是希望两个人肩并肩,一同看风景。
“喜欢。”别冬很肯定地点头,这是他活了二十年最放松逍遥的一段日子,怎么会不喜欢。
“那这些天咱们见过的吃过的玩过的,你最喜欢什么?”两人面对面地躺着,冷峯问道。
别冬微微转身,仰头想了一会,而后复又看着冷峯,说:“最喜欢这里的年轻人。”
“为什么?”冷峯有些好奇。
“他们都好自由,美术学院的那些学生,广场上弹奏乐器的,做行为艺术的,喝酒的,在一起聊天喝多了直接躺到地上的……我都特别羡慕他们。”别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