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嬷嬷对丫鬟挥了挥手,沉着脸对明令仪道:“进来吧。”
屋子里暖意浓浓,除了李老夫人端坐主座,赵姨娘与许姨娘像是两尊菩萨一左一右守在她身后。
明令仪垂下眼帘,与夏薇上前恭敬曲膝施礼,半晌后却没有听到任何叫起的声音,她的腿不断颤抖,眼斜着地上厚厚的毡毯,腿一软跌落了上去。
李老夫人脸上满是不屑,阴阳怪气地骂道:“明氏,这就是你明家的规矩?长辈要见你,居然敢拖拖拉拉这么久才来,还要长辈等着你。
更是连个礼都见不好,居然见到了地上去,明家人不过是沽名钓誉之流,亏得老天开眼,活该让你明家全部死绝!”
明令仪怯怯地垂着头不敢吭声,缩成一团任由李老夫人骂。
赵姨娘笑着劝道:“老夫人可别气坏了身子,按说夫人也冤,现在哪里还有明家呀。这么说也不对,明家还有人远在西北苦寒之地呢,唉,只是这么冷的天气,不知还能不能活下来。”
许姨娘斜了她一眼,冷声道:“阴沟里的老鼠臭虫命可大着呢,可不用姐姐操这份子闲心。”
李老夫人神色狠戾,淬了一口道:“真是看着就晦气,滚出去跪着领罚!”
明令仪脸色苍白,手撑着地想要起身,牙齿却不断打着颤,终于眼皮一翻晕了过去。夏薇扑上前扶住她,大哭道:“夫人你怎么了?夫人你快醒醒啊。”
李老夫人扬起手里的茶杯砸过去,夏薇机灵地侧身避开了,只听到她扯着嗓子怒骂:“没用的丧门星,不过说了几句就要死要活,滚,别在我这里嚎,没得着惹来晦气!”
“夫人,你醒醒啊。”夏薇哭个不停,用力拖起明令仪架着她走出屋子,不断祈求道:“嬷嬷,求求你差人抬个软轿来吧,夫人晕了过去,我一人无法将她带回去啊。”
夏薇的声音大,汪嬷嬷只觉得耳朵被震得嗡嗡响,她想到李老夫人最近精神不好,自是听不得这般嘈杂,忙沉声道:“闭嘴!吵到老夫人仔细要你的小命。来人,用软轿赶紧抬走!”
婆子飞快抬了软轿来,夏薇扶着明令仪坐着软轿回了偏院,秦嬷嬷一直焦急地等在门口,见她不省人事被抬着回来,吓得脸色煞白,忙帮着扶住她往屋子里走,哭道:“夫人出了什么事?”
“夫人晕了,嬷嬷你扶住些,我去请大夫。”夏薇将明令仪交到秦嬷嬷手里,转身飞快往外跑去请王大夫。
明令仪一进屋,就睁开眼站直了身子,秦嬷嬷怔住了,她笑起来道:“嬷嬷,我没事,你别声张,别的不用管,只管着哭。”
秦嬷嬷忙点头,待到夏薇扯着王大夫赶来,她还守在床榻边默默垂泪。
王大夫先看了眼明令仪的神色,打开药箱拿出了银针,正准备扎针时,她嘤咛着幽幽醒转,虚弱地道:“我这是怎么了?”
夏薇上前急着道:“夫人你身体弱,太劳累又受了寒,受不住晕倒了,王大夫,你快给夫人看看吧。”
王大夫见明令仪已经醒来,将银针又放回了药箱,上前诊脉后道:“夫人先前大病过,身体比常人要弱上许多,断不能受寒劳累,不过此次倒是无大碍。夫人可还有其他不适之处?”
明令仪松了口气,想了片刻后说道:“我一直觉着胸闷气短,头亦晕晕沉沉,晚上更是睡不好。王大夫,可有什么安神的法子,让我能睡个安稳觉?”
王大夫沉吟片刻,说道:“我开个安神的方子,你吃几服药看能否缓解。”
他开好方子交给夏薇,又嘱咐了服用之法后就起身告辞,明令仪忙吩咐秦嬷嬷拿了银子送他出去,自己坐起身拿了方子一看,嘴角缓缓露出了丝笑意。
果然,方子里最主要的就是朱砂。
她将药方递给夏薇,愉快地道:“夏薇,去抓药吧。”
夏薇不明所以,却还是去抓了药回来熬了端来,明令仪看都未看,只吩咐她悄悄倒掉了。
过了几日,她又差使夏薇去寻了王大夫,说是吃了安神汤之后,现在晚上睡得好了些,想改下方子,加重朱砂剂量,晚上好睡得更沉些。
王大夫为人小心谨慎,犹豫道:“是药三分毒,加重剂量有无药效还难说,若是中了毒......”
夏薇快言快语地道:“朱砂能有什么毒,人人皆知能安神,若是有毒岂不是安神汤也不能用了?”
王大夫想想也是,道观也用朱砂来炼丹丸服用,也未见什么中毒之事。他改了方子加重了剂量,却也暗自关注着明令仪服用后的效果。
不知不觉过了年,李老夫人走亲访友忙个不停,连着两个姨娘也回了娘家,没有功夫来找明令仪的麻烦,她倒清净地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李老夫人上了年纪,白天太劳累,晚上愈发睡不好。王大夫见明令仪服用了大量朱砂之后非但无事,晚上睡得香甜,人也精神了许多,便也给李老夫人的方子里,加重了朱砂剂量。
她喝完药之后,晚上果真睡得好了些,王大夫松了口气,等过一段时日,她晚上又睡不好时,又再加重了朱砂用量。
来来回回,直到了春末夏初,曾退之总算快到京城时,李老夫人晚上睡前,已经离不开了安神汤。
第27章 .疯了 无
虽才初初入夏,鸣蝉已经迫不及待钻了出来,打破了青松院的寂静。
汪嬷嬷神情憔悴,好不容易伺候李老夫人用完安神汤睡着了,靠在塌上刚闭上眼,就听到外面的蝉鸣声。
她惊得直翻身爬起来,差点没滚落下去,着急忙慌打着手势,让同样被吓得不轻的丫鬟放低声音,自己蹑手蹑脚走到了床榻前。
果不其然,李老夫人已经睁开了眼,眼里红血丝密布,眼睑指尖不时颤抖,神色狰狞如同要吃人的恶鬼。
“打死,全部打死!”她枯瘦的双手在空中乱抓乱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然翻身下床揪住汪嬷嬷的头发往外拖,喉咙嚯嚯作响,低吼道:“打死你这个贱人,让你乱叫,让你乱叫!”
汪嬷嬷痛得眼泪汪汪,却不敢挣扎,歪着脑袋手护着头发,脚步踉跄跟着李老夫人走。
慌乱之下急中生智,她放柔了声音像是以前李老夫人还未出嫁时那般道:“姑娘,是我啊,我是阿翠啊。”
“阿翠?”李老夫人听到这个似乎有些熟悉的名字,停下脚步手一顿,浑浊的双眼打量了汪嬷嬷好一会,终于慢慢松开了手。
汪嬷嬷来不及去理自己散乱的发髻,忙搀扶着李老夫人坐下来,丫鬟已经机灵地送上了安神汤,她接过去温声道:“老夫人,再喝些吧,喝了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李老夫人闻到再熟悉不过的气味,突然又怒从心起,猛地抬手掀翻了碗,尖声道:“都是些没有用的蠢货,喝喝喝,每天如牛饮水,喝完一点用都没有!”
她嫌骂得不够解气,起身窜过去对着碗又踢又踩,像是疯子般抓住多宝阁一推,上面的摆件哗啦啦往下掉落,滚得满屋都是。
“来人,快来人!”汪嬷嬷顾不得其他,转头往外喊完,上前去紧紧箍住李老夫人的腰身不让她动,以免她被地上的碎片伤到。
丫鬟领着粗壮的婆子跑进屋,几人围上去将的李老夫人架起来抬到榻上去,她手脚不停挣扎,乱打乱踢挣脱开身,嘴里叽里咕噜说着听不懂的胡话在屋子里乱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