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眼里笑意更甚,脆生生地道:“早就该来给夫人请安,只是府里忙着过年,里里外外一大摊子事忙得脱不开身,亏得夫人性情真正好,不计较我的失礼。”
“姨娘百忙之中还特地抽出空来,该多谢姨娘才对。”明令仪将手缩在袖子里,神情诚惶诚恐。
“快快进去,瞧这鬼天气,冻得人骨头都酥了。”赵姨娘招呼着明令仪往屋里走,身后抬着箱笼的嬷嬷跟在了后面,到了正屋放下箱笼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姨娘请坐。”明令仪招呼赵姨娘坐软榻,自己坐在了对面的圈椅里。
夏薇上了茶,赵姨娘捧着茶杯,四下扫视了一圈,重又将茶杯放回了案几,面上神色暗下来,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早就该请夫人搬回正院,前些日子正院一直在修葺翻新,紧赶慢赶才收拾好,所以迟了些时日。”
明令仪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后道:“多谢姨娘,我现今已是半个出家人,断不该享受这些荣华富贵,没得惹得菩萨生气。”
赵姨娘面无表情,盯了她打量了好半晌,蓦地笑起来:“倒是我想茬了,夫人自与我们不同,我若是强让夫人搬进去,岂不是强人所难。罢了罢了,那正院就空着吧。”
明令仪又颔首致谢,赵姨娘脸上的满意更甚,站起身招呼着嬷嬷将箱笼打开,取出料子堆在软榻上。
她抚摸着光滑的缎子,笑着道:“这是国公爷差人快马加鞭送进府里的料子,前儿个才收到,老夫人那边已送过,余下的且由夫人先选,你选剩下后我们再去分。”
妃红朱红杏红品红,各种深深浅浅的红锦缎,在灯光下泛着幽幽光泽,几乎乱了人眼。
明令仪垂下眼眸,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姨娘有心了,先前在福山寺,住持大师曾给我算了一卦,说我近两年不宜着鲜亮的颜色,否则身边之人会有血光之灾。
姨娘管家辛苦,这些料子当给姨娘,我着布衫即可。”
赵姨娘惋惜地摇摇头,咯咯笑了起来:“唉,大师是高人,他的话不能不听,如今夫人的亲人都远在西北,若是因为夫人穿了这些衣衫反而受伤去......,那就是大罪过了。”
她将去后的字囫囵滑过,招呼着嬷嬷将箱笼重又抬出去,侧着头娇俏无比轻快地道:“夫人,府里忙得不可开交,我就先回去了。”
明令仪将她送出了门外,脊背挺直眼神冰冷,轻声吩咐道:“乾一,将泰哥儿奶嬷嬷先前住在平康巷的消息,递到许姨娘面前去。”
第25章 .下毒陷害 无
李老夫人居住的青松院门口。
天才蒙蒙亮,下了一整夜的大雪在此时已变成了细小雪花,院子里的粗使丫鬟已将庭院积雪扫在一旁,光洁可鉴的青石地面上,只余薄薄一层细雪。
丫鬟在管事嬷嬷指挥下,拿起扫帚放低声音还在继续清理洒扫,心里盼着雪快停,否则地上只要有雪,她们就得一直扫,双手鼻尖被冻得通红,也不敢出言抱怨。
李老夫人院子里规矩严,她喜洁,精神不济入睡难,只得在清晨时才能稍微睡沉一会。全府上下,无人敢吵到她,更不敢让她起床时见到院子里有不干净之处。
她常将菩萨挂在嘴边,心慈手软见不得血,若是院子里的下人犯了事,她也只是眼不见心不烦,下令将人发卖了作数。
或者直接打板子,常年处罚的婆子早已有了经验,细细的藤条泡了水,抽打在露出来的手骨与脚踝处,绝不会伤筋动骨流血,可在滴水成冰的大冬天挨下来,痛得人情愿死掉也不愿受此酷刑。
李老夫人睡得正香,院子里大门悄然打开,丫鬟婆子放轻脚步忙着准备她起床洗簌的热水药汤。此时许姨娘独自一人,连软轿都没有坐跑了过来。
她发丝散乱贴在脸上,脸颊颧骨被寒风吹得通红,嘴唇却惨白无一丝血色。门房婆子还未看清楚来人是谁,她已径直提着裙子冲了进去。
“许姨娘,哎,姨娘.....”门房婆子吓了一跳,待看清之后忙出声唤住了她,才一出声又怕吵醒李老夫人,忙压低了声音:“姨娘,你不能闯进去......”
汪嬷嬷晚上当值,早早起来收拾好了自己,正出门吩咐丫鬟准备热水帕子,见到许姨娘不见从前的清雅斯文,像是疯子一样疾冲过来,忙对着身后跟着跑的婆子挥了挥手,迎上去低声道:“我的姨娘,你怎么来了?可是发生了大事?”
许姨娘胸脯上下起伏,紧紧咬着的牙关用了好久终张开了嘴,蠕动半晌之后大声哭了出来,声音凄厉传遍了院子。
“哎呀,你小声些。”汪嬷嬷扎着手,想要堵住她的嘴又觉得不妥,只好将丫鬟唤来看住了许姨娘,自己忙奔进了屋子。
李老夫人果然被吵醒了,汪嬷嬷小心翼翼掀开床帐的时候,见她已睁着眼睛,脸上阴霾笼罩,眼里的冷意,让人看了心惊肉跳。
“老夫人,是许姨娘。”汪嬷嬷拼命稳住心神,结结巴巴地说道;“只怕出了大事,她独自哭着奔了来,拦都拦不住。”
“大事,能有什么大事?我还好好没死呢!”李老夫人声音嘶哑,手猛地撑住床想要起身,头晕目眩手一软就要跌回去,汪嬷嬷下意识起伸出手搀扶住了她。
“啪!”李老夫人抬起手,狠狠给了汪嬷嬷一巴掌,清脆声之后,她的头偏向一旁,手却稳稳地没敢动弹。
“你跟我了多少年?莫非院子里的规矩都钻到了狗肚子里去?”李老夫人厉声大骂,唾沫喷在汪嬷嬷脸上,她却咬紧嘴唇死忍,连哭都不敢哭。
“老夫人......”许姨娘拖着抑扬顿挫的哭声,犹如疯子般推开守着门的丫鬟径直奔到了床榻前,“老夫人,你快去看看泰哥儿,他,他......,快不行了啊......”
李老夫人见许姨娘向来高高在上的脸,此时涕泪横流狼狈不堪,心里隐约有隐约的畅快,待回过神,脑子里顿时嗡嗡作响,难以置信尖叫道:“你说什么?”
“我的泰哥儿,他病情反复了啊,快要不行了啊......”许姨娘身子软下来,伏在塌前痛哭,“他平时最喜欢的就是祖母,你去看他一眼吧,我....,没出息,你才是这府里的主心骨,没有你在场我根本应付不了啊。”
李老夫人心口一痛,连声道:“怎么会这样?王大夫看过没有?快,快,我们去看看,我的泰哥儿哟!”
汪嬷嬷听得心惊肉跳,忙扶起李老夫人,丫鬟极有眼色拿了衣衫手忙脚乱伺候她穿上,来不及梳洗,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了许姨娘的院子。
王大夫正在给泰哥儿施针,见李老夫人与许姨娘都哭喊着进了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明白她们为何如此激动,定国公府后宅阴私事他见得不少,忙垂下眼帘掩饰了情绪,拔出针后恭敬施礼。
李老夫人急急扑过来,见泰哥儿双眼紧闭,小小身子无力躺在那里,嘴角还有些呕吐残渍,原本玉雪可爱的脸庞变得蜡黄,难过得又流出了泪,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大夫思索片刻老实答道:“回老夫人,泰哥儿肠胃弱,前些时日吃多了年糕积了食后又着了凉,腹泻才将将好,此次又服用了牵牛子,腹泻上更添了呕吐之症。在下已施针,暂时能缓解些病症,待服药之后再观后效。”
“牵牛子?腹泻之人怎么会服用牵牛子?”李老夫人听说泰哥儿暂时没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怒不可遏,没睡好被吵起来的怒火在胸腔中乱窜,“谁这么大胆敢对主子下毒,这还得了,查,给我查清楚!”
王大夫暗自叹息,不着痕迹退到了一旁,嘱咐了几句丫鬟用药之事就忙退了下去,不去管院子里的鸡飞狗跳。
徐延年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在半道上遇到了王大夫,忙扯着他问道:“泰哥儿不是好了吗?怎么又病重了?”
王大夫慢脑门子的官司,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问我我问谁?”
“你是大夫,我不问你问谁?这府里才没了两个小主子,要是再一个没了,国公爷回来还不得疯掉?”徐延年挥退小厮,拉着王大夫寻到个僻静避风处,低声道:“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王大夫满肚子的苦水,烦恼地道:“我真不知道,泰哥儿只不过服用了少许的牵牛子,老夫人也赶了来,不是天塌下来都没人敢吵醒她吗?我看只怕是又有人要倒大霉喽。”
“少许的牵牛子?”徐延年低声喃喃重复,拧着眉头道:“若是真要对泰哥儿下手,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哪会只肯用牵牛子,还只用了少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