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开养殖场,人家红云公社每年都招工,而且规模一次比一次大,可他们呢?一样建了养殖场,每次招工却只有几个人,而且都被关系户占了。
不对比就算了,这一对比,心里能平衡吗?
不少社员找到公社干部,打出大家都一个县的,都是一家,要求也能够参与到红云公社的招工中。
干部们被磨得没辙,也可能是眼红红云公社又多了这么多工人,最后还真找上门来了。
初六那天,余思雅刚走进养殖场,马冬云就过来,给她使了一记眼色:“钱书记他们来了。”
“这么早?”余思雅挑眉,然后笑着说,“上茶了吗?在会议室吗?我去看看。”
她进了会议室,发现好家伙,不光是钱书记来了,还有黄书记、曲书记等六个公社的书记,一算,全跟他们红云公社接壤。
“什么风把钱书记你们给吹来了?”余思雅笑着问道。
钱书记隔空指着余思雅:“余厂长,你不厚道啊,咱们都是兄弟公社,你们公社又招工,却不通知咱们一声。”
“就是,你们公社哪有那么多的人啊。余厂长,咱们公社可有不少高中生,我给你推荐几个?”黄书记更是厚脸皮,一上来就直接要名额。
余思雅明白他们的目的了,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黄书记,你这话说得,咱们公社老老少少加起来上万人,怎么就没人了?招工这事啊,我连王书记都忘了通知,实在不好意思。”
她就只差说,她连王书记都不必报备了,有必要向你们几位交代吗?
钱书记听出了余思雅的强势,觉得有点意外,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以前在他们这些书记面前,她说话可是很客气的,哪怕不退让,话也说得很好听,今天这样直接,还是头一回,咋回事?
其他几个书记也跟余思雅打过好几次交道了,有点不适应,气氛沉闷了下来,没人说话。
过了两分钟,还是钱书记厚着脸皮打破了沉默:“余厂长,咱们也不是外人了。你看,你们公社年年有大动作,我们这挨着你们的几个公社日子不好过,社员怨言很大。咱们都老朋友了,你得帮帮我们,这样吧,意思意思,分几个招工名额给咱们呗。”
“几个?是总共给几个,还是一个公社几个?”余思雅笑眯眯地问道。
钱书记看着她的笑脸,跟另外几个公社书记交换了个眼色,试探地开了口:“那一个公社几个?”
余思雅笑盈盈地望着他:“钱书记,你们六个公社,一家几个,就好几十个名额,回头其他公社听到了风声,能同意吗?一家要几个,我这两百个招工名额都不够分的。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钱书记连忙摆手:“不会的,他们离得远,这事你不说,我们也不说,等工人招好了,他们听到了也都定下来了,也没办法了。”
这招好,他们是舒坦了,可他们清河鸭养殖场呢?这个口子一旦开了,其他公社能干?那以后每次招工,都有人来找她,她要不同意,时间长了,恐怕能给闹到县里面。
她是多想不开,才会答应这种对自己半点好处都没有的事。
余思雅讥诮地勾起唇说:“钱书记这法子好。可是,对我们红云公社有什么好处呢?”
这一下子就问住了几个书记。
见钱书记还想说什么,余思雅举起手,制止了他:“钱书记,你们听我说。我们红云公社这么多人,目前厂子才两百多人,再招两百人,也只有四百多人,远远还没饱和。我们不能自己公社的人才都没招完就去招其他公社的人,不然回头社员们肯定要闹。我想你们也清楚这一点,别的我没法答应,但我可以给你们保证,等清河鸭养殖场的规模进一步扩大,当红云公社的人力不够时,我可以优先考虑你们这些跟咱们相邻的公社。”
等红云公社招不到工人,那得等什么时候去了?几个书记都不满意这个结果。
钱书记不死心地问:“余厂长,就不能通融通融,好歹给咱们几个名额,让咱们回去好交差嘛。”
余思雅好笑:“一个公社一两个名额,你们准备给谁?回头要是因为这一个名额搞得你们不太平,那反倒成了我的不是。钱书记,我还是别祸害你们了。”
钱书记还没说话呢,就被她给堵了回去,最后什么好处都没捞着,气冲冲地走了。
等他们走后,小李进来,低声对余思雅说:“余厂长,你这下可把他们得罪惨了,实在不行分几个名额给他们也行。”
“得罪就得罪。”余思雅不以为意。是周家兴那种愣头青,她还要掂量掂量,至于几位公社书记吗?管不了她,大家利益还牵扯在一块儿,他们能把她怎么样?这些人瞻前顾后,最多给她暗地里使点绊子,可她现在羽翼已丰,还怕他们不成?如今全县建了二十几个养殖场,以后是他们求着她早点去收购他们的鸭子,不是她求他们了。
“小李,你知道他们公社的人为什么那么不满吗?因为他们养殖场里的职工都是关系户,再给他们名额,也肯定是先紧着关系户。我虽然不排斥关系户,但也不是随便什么关系户都要的,得能给厂子里做贡献的关系户我才收,其他混日子的想都别想。你记住了,没我开口子,不许招非红云公社的人。”
她可不想请几个祖宗来,坏了厂子里的规矩。
小李赶紧点头,又说:“办公室里有你的电话,路主编打过来的。”
好些天没路明惠的消息了,余思雅只能从前几天的省报得知,这个年,他们也跟着几支调查小组到处下乡,连大年三十初一都在他乡度过的。
说起来也很讽刺,目前查出来的受害者,基本上都是乡下的知青和应届生,说白了,全是无权无势,信息滞后,即便怀疑自己的成绩有问题,也没法追究,只能听天由命的普通老百姓。
这些作恶者绝大部分也不是多么大的干部,都是普通基层干部,不少就是公社的。就这样的小干部却能只手遮天,在越是偏僻落后的地方,这种现象越明显。
相反,在大城市,这种被顶替的案例却要少得多,不得不说是一种极大的讽刺。
余思雅回到办公室,电话已经挂断了,她重新给路明惠拨了过去。
接电话的正是路明惠,她长长地吐了口气:“真是累死我了,这十来天,我每天几乎只睡四五个小时。”
余思雅笑着说:“辛苦了,现在都结束了吧?”
路明惠叹了口气:“差不多吧,总共查出了26起案子,省里要求严肃查处,目前相关涉案人员都已经交给了当地的公安局关押,等待进一步的处理。整整26起啊,这可是牵涉到26个人的前程,26个家庭的命运,他们怎么敢!”
可不是,这还只是本省,其他的省市就没这样的事情发生吗?暴露出来的还只是冰山一角而已。余思雅记得后来有一则新闻报道,说某省两年查出两百多名冒名顶替上大学获得学历者。而这两百多人只是02到09年这七年内获得学历的。要是清查恢复高考以来四十年的顶替者,这个数字恐怕会远超大家的想象。
“现在已经报道出来了,以后这样的事情应该会越来越少。”余思雅安慰路明惠。他们已经尽力了,其他的就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了,人这辈子嘛,但求问心无愧。
路明惠很快从低沉的情绪中走出来,笑了一下:“是啊,至少还了这26个人公道。这个事现在闹得很大,全国应该都知道了,各地学子的呼声很高,都要求公布录取名单。”
余思雅是意外又不意外,虽然信息闭塞,但现在正值过年,走亲访友的不少,还有知青回乡探亲的,将消息带回家乡也不足为奇。
这个事,无论放在哪里,放在哪个年代,都会引起轰动效应。
她感兴趣的是:“那其他省市有什么反应?”
路明惠说道:“很多省市在开会讨论,具体是个什么结果不知道,但肯定要整顿吧,不管怎么说,能够发出声音,引起上面的重视总归是一件好事。你跟清河鸭是出名了,估计你来省城后,上面的人会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