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字一顿,是欢喜得说不出话来了。
琴嬷嬷把她抱起来看着画眉,笑着说:
“这是老爷给姑娘的生辰礼,姑娘可喜欢?”
小女孩儿重重点头。
“这是什么?”
“画眉。”
琴嬷嬷抱着姑娘走到
海棠花下,用树枝在沙地上将“画眉”两个字写了出来。
孟月池认认真真地看。
琴嬷嬷被她的模样逗笑了。
“姑娘可记住这两个字了?”
小姑娘又是重重点头。
一整个下午,她都蹲在沙地旁边写写画画。
琴嬷嬷被叫去帮忙操持中秋过节一事,刘嬷嬷乐得看姑娘有事做。
到了晚上,孟月池拿出了那个账本。
刘嬷嬷在一旁磨墨,磨得胆战心惊,仿佛是把自己的肠子放在了砚台里。
“姑娘,你真的要写字啊?”
两只手一起握着笔,孟月池学着琴嬷嬷写字时候的样子在砚台里蘸了蘸。
“姑娘,再把笔尖的墨刮去一些,笔锋都被你捅开了。”
看见自家姑娘的样子,刘嬷嬷连忙把笔拿过来,将笔尖理顺了,才又给她。
“画眉”两个字写得很好,刘嬷嬷瞪大了眼睛。
“姑娘,你真的学会这两个字了?您可真是太聪明了!”
孟月池却攥着笔,有些茫然。
画眉,两只,两只怎么写?
“姑娘可以写画眉一对,上面就有‘一对’二字。”
琴嬷嬷一回来就看见了自家姑娘在祸害自己的账册,她也不恼,只在一旁看着姑娘如何做的。
对照着那两个字,孟月池磕磕绊绊写下了“一对”二字,远不如用树枝练了一下午的“画眉”写得好。
也足够让琴嬷嬷大叹聪慧。
第一次执笔,就能将字写成这样,姑娘虽然耳慢语迟,也实在是被老天爷赏了个好脑子。
“你说月池那丫头很是聪慧?”
“是,夫人,奴婢写过一遍的字,她练了一下午就敢落笔了,可见大姑娘虽然耳慢语迟,却是读书的读书习字的好材料。”
柳朝姝看着跪在地上的琴嬷嬷,心中心思百转。
大启朝女子可为官,虽然此事在数十年间波折周转,如今朝堂上的女官之间也盘根错节,女子行科举一事也限制极多,但是此路到底有的。
孟月池出身尴尬,孟叔恒一直科举不中,她的婚事想来也不会顺畅,只是……
“琴嬷嬷,要是在柳家,月池丫头是我的侄女外甥,我定会助她走科举一路,将来也能成了朝妤的臂助,可她生在孟家,孟家是不许女儿科举为官的。”
说罢,柳朝姝叹了口气。
她们柳家世禄世宦,门第比孟家不知高了多少,从她曾祖母以来,四代都是女子顶立门户,曾祖母柳青微一路做到了吏部尚书,祖母柳唤云虽然遭遇了扶正之祸,那之前也一度是户部侍郎,姨母柳铉徵卧薪尝胆二十余载,在三十岁的时候终于熬到了女子复朝,十年间就从进士榜眼做到了一州刺史。
偏偏她娘被当年的乱事吓破了胆,在她十五岁的时候以死相逼,不让她入书院。
女官虽然复朝,但是想要科举却又比从前多了许多限制,二十岁之前必须在书院读满三年,二十五岁之前必须中举,不然就要先成婚生子。
她身为长女,顺从了她娘的意思,从此也是断了科举之路。
成婚之时,她娘看中的就是孟家的“家风稳健”,因孟叔恒生得好,柳朝姝着实心动,她就嫁了进来,呆了这么多年,她也明白了。
所谓的“家风稳健”,不过是“女子闭嘴”罢了。
一家门户里只有男人说话,那自然是“稳健”的。
“不说月池丫头,月容都四岁了,后面安寿堂还不让我寻女夫子呢。”
想起此事,柳朝姝就觉得恼火。
以她的出身,自然觉得女子读书是天经地义之事,她娘那般模样,在学问上也比寻常读书的男人好了不少,结果她的女儿竟然既不能去家学,又不能请女夫子,柳朝姝只觉得心头一阵急火,烧得她胸痛耳鸣。
“琴嬷嬷,你说我怎么就嫁了这么一户人家?”
琴嬷嬷默然不语。
其实从柳家来了孟家,柳家的下人们也是觉得处处掣肘,仿佛被人扎进了口袋里一般,可夫人一边耳聪目明,一边又觉得自己已经是孟家的人,抱怨归抱怨,做事之时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些抱怨之词,她接了话,说不定过几日又成了她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