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是真情实感地受苦了,于是拼命给皇帝展示了这近百日他是如何度日如年,身心皆受到重创的。
姜离看去,确实是手指和手臂都伤痕累累,显然是重复刺血的结果。
而他整个人也是如负重疾一般面色青白,看起来瘦骨嶙峋形容枯槁。
用王振告状的话说,是兴安故意苛待他,一点荤腥油水都不给他吃。居然瞎扯什么如果沾了荤腥,会冲淡血中的佛性。
呸,王振恨死了:难道硬的跟石头似的粗面大饼就有佛性了?!
王振非常凄惨地哭诉完,又跪着把自己这些日子用生命抄写的经书奉给皇帝,很经典茶艺地泣血道:“只要陛下龙体安康,我便是剖肝沥胆,抽髓剥骨也死而无憾。”示意皇帝这经文字字句句都是他的心头血哇。
然后就见皇帝用一块手帕包着手指翻了翻,叹口气:“就抄了这点啊。”
王振:……
总之,昨夜被王振哭的叹为观止的姜离,今日再看朱祁钰这说话时还带了三分心虚的小模样,就觉得茶的很清新了。
因此,她从瓜子拼盘里抓了一把递给他,这是她令瓜子小厨房特制的口味。
“绿茶味的,尝尝。”
朱祁钰接过来,他原本就很喜欢吃坚果,就真的吃了起来。
嗑了两枚才顿觉:……皇兄神态太自然了,以至于他被带跑偏了。可他明明是进来是回禀马顺事的!
但这一下已经打断了他诉苦的状态,他重新努力了下,才问道:“皇兄,马顺的事儿……”
姜离看他怪辛苦的,索性直接打断道:“朕知道了。以下犯上以奴犯主,夺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敕法司擒了按律审讯便是。”
朱祁钰当即眼睛都亮了。
语气里难掩欢快地答了个“是”。
而姜离看他眼睛这么亮,倒是想起一事:“听金英说,你近来常在宗人府待到夜里,可要仔细眼睛。”
因明朝的藩王是散落在全国各地,终止王府殉葬事就是个琐碎的活。
朱祁钰接过去后倒是干的兢兢业业,又配合之前姜离交给礼部的‘废不当旌表殉死女子事’,给各王府也不停地发公文反复重申,免得有些藩王根本不理会当地官员,不拿这当回事,以王府的名义乱发牌坊。
想到这儿,又念着以后朱祁钰要忙的更多,姜离就道:“前日内膳监新进了一个两广的厨子,进献了一个家传的枸杞叶猪肝羹的方子,太医院看过,说是方子很好,明目清火还补肝。”
感觉日后朱祁钰和于谦都很需要这道汤。
于是姜离叫过在旁侍候的小宦官:“去取了方子来。”
手里还捏着一把瓜子的朱祁钰,忽然涌上一阵夹杂着一点愧疚的心酸——
因皇兄骤然大病一场,这三个月来,他跟皇兄待的时间,比过去三年,不,七年都多。
太皇太后在的时候,膝下就这么两个孙子当然都很喜欢,那时候朱祁钰也还小,就住在宫里,兄弟俩见面比较多情分还厚密些。
但后来,太皇太后仙逝,朱祁钰开府出宫,王振又是个把皇帝围的滴水不漏,生恐别人分到一点的人。
这七年来兄弟俩见面的次数就锐减,基本只有逢年过节,或是皇帝龙体不适,朱祁钰才循例去问安。
不然他也不至于连赏赐被奴才克扣了,都不敢直接找皇帝说。
可这三个月来,朱祁钰觉得皇帝对他是很好的。
先是愿意把内府十库这种皇帝私房都交给他审查,后来有心废除殉葬这件事,也第一时间找他商量,倒有了种寻常人家兄弟姊妹遇到事儿一起商议着办的意味。
今日更是,皇帝预备御驾亲征,就下令他监国代政;以为马顺冲撞了他,就同意将人下狱;现在连一道保养的汤羹都想着他……而他‘被冲撞’到的地方还是自己拧的。
“皇兄!”
朱祁钰忽然上前几步,就在御榻前的脚踏上一跪开口劝道:“臣弟不懂战事,如今不去说那些朝上大臣们劝皇兄的朝政话——臣弟只是做为弟弟,担忧兄长的安危,伏请陛下以天子之体为重,不要离京涉险!”
而于谦进来,原也不只是为了马顺事,见郕王忽然心绪动容说了这么一番话,他也随即跟上,言辞恳切请陛下三思。
又道他愿以兵部尚书之位领军令状,保边境平安,请陛下勿要如此仓促御驾亲征!
看着仰着头,带着期待看她的朱祁钰,姜离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
在被这不讲道理的系统选中前,姜离刚刚过了而立之年的生日,是已经在职场呆了八年的成熟大人。
于是看满宫妃嫔也好(她们中最大也只比皇上大一岁,还是二十三岁刚毕业大学生的年纪),看二十一岁的朱祁钰也好,都完全是看弟弟妹妹,甚至是看小孩子的心思。
总愿意这些人都过的好点,比如做了麻将给嫔妃们玩,比如放开猫狗房,谁喜欢什么宠物就去挑一个。
而近来她正在准备在后宫开个便利店和奶茶店,毕竟打麻将也是很消耗体力的。
说起来,开个咖啡馆能每日喝喝咖啡看看书清闲度日,曾经还是她大学时候想过的生活。
还是进入了社会后,才知道这个想法不切实际——人总要被毒打后,才能逐渐从清澈大学生成为熟练社畜的一份子。
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还当了皇帝,岂不是想开什么就开什么。
哪怕她把金拱门开遍大明也没人敢管她啊。
扯远了。
姜离收回她的思绪,有点无奈地看着眼圈都要红了的朱祁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