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堂

郁金堂 第63节(1 / 2)

“那桌上有我抄的《升仙太子碑》,你挑一幅像样的,细细裱上,盖上我的私印,拿去给眉娘,说我今日冒撞了,向她道歉,并请她指点。”

“诶?眉娘的字比二姐好么?我瞧不出来,反正龙飞凤舞的,都好看。”

“那也未必……”

李仙蕙并不承认,“从前无心与她争,倒也不曾细细比较。”

瞧晴柳拈起几张,临窗照着光比较,也挑不出,便请司马银朱帮看一眼。

司马银朱提起一摞在手里挑拣,边看便教导瑟瑟。

“《升仙太子碑》是圣人的亲笔,古往今来,秦朝用篆书,两汉用隶书,魏晋至隋用楷书,至太宗首创用行书,都是一时一样风行,到咱们圣人,就开创了草书写碑的先河,尤其是这幅,行草相间,笔划中节节露白,每一字的起笔处都有一只仙鸟立于字中,鬼奇精妙,云飞纤巧,实是精品。”

李仙蕙听她提起太宗,蓦地灵光一闪,笑的有些捉狭。

“圣人的飞白师承蔡邕,但根基在王右军,常日提携他的子孙在身边,朝夕请教,也算孺慕之心,这幅《升仙太子碑》,遒劲中饱含飘逸韵味,有大丈夫胜气,确是上品。可是你要知道,太宗之前,南北朝并隋皆推崇钟繇、王献之,只因太宗偏爱王右军,如今才公推他是‘书圣’。”

“——圣人是因太宗才学了王羲之?”

瑟瑟转了转她话里的弯子,愕然张开嘴。

武周官方承认圣人乃是高宗之皇后,却不太提起她在太宗朝便已入侍。

李仙蕙笑的暧昧。

“圣人五六十年前为何独独学了草书,我不得而知,可是府监昼夜练习,连眉娘也下苦功,却是亲见的。所以我的摹本请她点评,乃是示好之意。”

李真真和瑟瑟俱是一愣,明白过来便红着脸扇风。

“二姐好坏,便不提那是祖母,啧啧,老人家掌故,不说了不说了。”

司马银朱打发晴柳快去,挨过来道。

“本朝女子奔放,女有二适,多之又多。圣人不提,乃是关乎国体,实则并不以之为耻。可是你瞧,和离的男子再娶,只发愁家宅不宁,子弟教养,却毫无愧疚自省之心,绝不会想夫妻两个过不下去,他也有一半责任。”

她一本正经,瑟瑟随口道,“为不和睦,和离再嫁就罢了,要是情投意合偏他死了,再嫁也没什么意思。”

司马银朱带出调笑之意,“你要二嫁无妨,可是郡马近来操练体魄,日日不辍,你不如尝尝鲜再说?”

瑟瑟哑然,两腮上火辣辣的烧起来。

婚期近在眼前,这道坎儿,即便她预备了后手,也难说如何迈,更没想到提起来的会是女史,太争先了果然不好,她们都不嫁,将好合伙消遣她一个!

面上还是很镇定,大声道,“他合该练练,肚腩上胖出一寸了!”

众人先是愕然,继而齐齐哄堂大笑,李真真更指她,“才豆蔻说郡马洗澡你偏闯进去,原是去校验这个!你可真行!”

瑟瑟连呼晦气,跺脚道,“全不是好人!”冲出房间心口还砰砰地跳。

第67章

司马银朱从月洞窗里窥视, 瞧她没顾上穿鞋,赤脚跑到廊下,又没个去处, 就倚在柱上,满脸小儿女娇俏情态,更感欣慰放心。

武崇训人品上佳, 又虔心待她,单这一个真字何等珍贵,瑟瑟此时不懂, 往后悠悠岁月,总会明白的。

她与李仙蕙相视一笑,自从后门出去, 走到女皇跟前点卯。

说到梁王妃与太子妃携手筹谋, 神都、石淙两处仆从流水样来来去去,郡主府各样安置皆是武崇训亲自筹划,只待回京便可正式过礼,至于请期,瞧眼下两人这个蜜里调油的样儿, 年内定能完婚。

女皇才喝了养神汤,拄着拐站在楼上看日落。

短短半盏茶功夫,铺天盖地的壮丽晚霞已然褪去, 只余满池金光荡涤,斯情斯景,让她翻滚起些人生代代无穷已之类的浩渺情绪,不由地长叹。

“哎, 那年太平下降武家,闹得乱七八糟, 算算日子,都是二十年前了,一转眼,又轮到孙辈们。”

转头向颜夫人笑,“原说取大的做表率,把仙蕙许给武延基,偏武承嗣没出息闹出白事,可是细想想,别说夫人舍不得,连朕瞧着也不好……”

复瞧了瞧张易之,语带歉意。

“独你落空,眉娘年纪到了,你留神替她张罗。”

颜夫人颔首,女皇治理官员手段犀利,待儿女也仿佛刻薄,但对这群天真无邪的孙儿孙女甚至张峨眉,都有真心,只要不与大计冲克,总愿意他们顺遂。

“孩子们一处处着,自己就寻摸起来,岂不比您费心捏巴的强些,如今诸事落定,圣人且耐心等两年,有什么可着急的呢?”

女皇这回没说话,许久沉沉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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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我点评?”

上官端坐正中,听明了他的来意,一时有点发懵。

宋之问徐徐点头道是。

“下官既拜才人为座主,文章请教才人,往后圣驾跟前,差事怎么办,出入台省,与各位长官的关系如何拿捏,都要请才人指点。”

已是夜半时分,上官的值房却还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上下各色人等事务之繁忙,不亚于凤阁、鸾台,州府快马送来的奏折、密报,从地上直垒到丈把长的大桌上。

十几位女官用缚膊绑住大袖,飞快地翻阅着,记录着,小声交换意见,毛笔和镇纸刮过纸张,轻微的沙沙声聚少成多,令人仿佛置身蚕房。

上官穿着更简便,窄袖小衫卷到胳膊肘,手捏朱笔御批,那件世人视若奇珍的传国玉玺随随便便顿在案角,旁边十几份明黄帛书已经草成,只待落印刊行,发出宫去,便是圣旨亲传。

“才人不必担忧,下官并非钻营取巧之徒,实则下官自入神都便仰慕才人,不信您看,这都是下官前些年抄录的诗作。”

宋之问从袖中取出一本巴掌大的册子,双手捧着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