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一笑,目光越过她,望向了地上的恒子箫。
“你果真不知,就去问你徒弟。”
司樾睁眸,目露诧异。
在老头的单手礼中,她低声喃喃,“难怪得以飞升,他竟悟到了这一层……”
从前的天庭秉公用权,恪守天道,将三十六小世界管理得井井有条,使恶有恶报,善有善果。
可不知从何时起,天庭腐朽,仙神各怀私欲,斩妖除魔不再为正义,而为功绩。
彼时的混沌,妖魔争战不休,又频遭天界剿杀,放眼望去仿如炼狱一般,血流成河,白骨成山,苦不堪言。
“我佛不忍混沌众生如此,派我下界。”老头道,“我为你取名司樾,引你见媿姈媿娋,又见柳娴月。可直到你我分开之时,你身上煞气始终未除,终归只是魔头而已。”
司樾敛眸。
若她平心静气,在乎混沌众生,便不会因一时愤慨而和天界开战,也就不必被打入灵台。
然彼时的她沉浸在意气之中,过了太久顺风顺水的日子,自以为无人能敌,于是稍有不如意便煞气满怀,不管不顾打上了天去。
西方遂将她收入灵台,再练一回。
那三千年的镇压,不为别的,只为传灯授法、告悉天理而已。
司樾是西方朝混沌投下的一卷慈悲。
佛祖设法七千年,用她止混沌干戈、救混沌众生脱离战火。
司樾也是天道拦在天界诸神前的一道屏障。
她领混沌平衡三界之权,警示那高高在上忘记了初心的仙神,勒住他们日益膨胀的僭越之举。
“那凭什么啻骊就不用被关起来。”司樾不满道,“这不公平。”
“哈哈哈哈你也配和她比!”老头不客气地嘲笑道,“啻骊能有今日,不知修行了多少世、行了多少善举。此番她犯下杀孽,自然减损功德,不过功过相抵后尚有余荫罢了。你——”
他上下打量着司樾,嗤笑道,“被关灵台之前,你又做了多少好事?积累了多少功德?你那功德和你口袋一样干净。”
司樾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嘴上反驳道,“你教我的:钱留在手里就是贬值,必须立刻花出去!”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老头也不反驳,坚持自己的理念。
司樾又摸了摸自己眉心,“刚才这里一热,难不成我真成佛了?让一个恶魔成佛,合你们规矩吗?”
老头笑了起来,“何谓魔,何谓佛——纵是魔,心怀善念,救苦救难者便算是佛;纵是佛,有贪嗔痴念者便算是魔。”
“既然救苦救难,你还让混沌白受这一战。”司樾嘀咕道,“早点来不行嘛。”
“因果有报,你该清楚,该生者不会死,该死者就是没有这场仗,也活不过去。混沌的杀孽还是太重,这场战乱,得受。”
这道理司樾不是不懂,只是随口抱怨两声。
自历经生离死别、关入灵台后,她便看淡了一时生死,明白生生不息、轮转不休的道理。
两人谈话告一段落,良久,司樾道,“还有一事……”
她抬眸,望向面前的老者,“柳娴月……如今如何了。”
她的功力最多探查前后十世,三千多年过去,柳娴月已轮回不止十次,她看不到他了。
老者似乎料到了她会问这句话,抬手一挥。
天空上打开一面云镜,镜中是一长袍书生,正在点灯夜读。
司樾一怔,在她看向那书生时,老头轻轻道,“柳娴月一生,犯下杀孽无数,可他开设律法,援老救孤,所积功德也无数。”
“他离开混沌,乃是缘分已尽。此后六世不得善终,便也还清了杀债。”
他随司樾一同看向那书生,“他是难得开智的妖魔,身有慧根,这一世官至三品中承。”
司樾颔首了然。
她收回了目光,不再看那镜中之人,只低低道,“行,他过得好就行。”
老头回身,“还有话要说么?”
司樾沉默片刻,持手回佛礼,道,“不论如何,多谢。”
她手上挂着的红髅琲,虽是恶相,本质却和佛珠并无差异。
老头一笑,低头操手回礼,“小友客气,你我共勉。”
他维持这一姿势,化为点点金光消散云间。
司樾回眸,望向混沌。
在媿姈媿娋的主持之下,城中已开始善后。
司樾立于天界和混沌的分割处,抬首遥望西方,许久,转身,收敛了红髅琲,朝底下遭过劫难的城郭而去。
第173章
三个月前的那一场天兵来犯, 并没有给中城带来太久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