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啻骊之口从不言杀。
她利用恒子箫迂回曲折、拐弯抹角地步步设计,为的不过是在天道之下钻一个“义正言辞”的漏洞,使天界所为不是“屠杀”,而是“反击”。
“看看你罢,”司樾道,“面慈言和,说个‘杀’字都是玷污了你那慈悲的喉咙。
“你的一切杀伐之意皆让旁人意会,那倒霉催的文昭,替你背了多少因果?你倒是摘得干干净净。”
“可是啻骊,你如此苦心孤诣地钻研天道法则,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字眼儿,也就忘了,天道最初的意义。”
司樾阖眸,身后柳枝迎风翻飞,“起心动念皆是因。你真以为自己能蒙混过去?”
天网恢恢,不论啻骊如何伪装,她心中杀意已动,恶果便不会放过她。
啻骊咬牙,脸色极其难看。
旁有仙子小声问:“老祖,我们还……”
“走!”不待她说完,啻骊便转身挥袖,顶着佛光离开了混沌。
她当然是不甘愿的。
但若持佛号,一心发愿,便得十方亿佛所护。
十方诸佛林立高天,庇护司樾、庇护混沌,啻骊再是不愿,也不敢在西方眼皮子底下大起兵戈。
何况司樾字字诛心,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所作所为皆是取巧。
天雷赫赫,那怒雷劈的不止是恒子箫,更是啻骊和麾下众神。
啻骊恍然,她已触怒了天道,这场仗,再不能继续了。
老祖一走,其他众神面面相觑。
文昭垂头叹气,道,“走罢,都走——”
他带着众仙神回天,离开之前,对着司樾拱手致意。
司樾一笑,挥了挥手,知道他也不容易。
这场计划里,从来就没有神王的身影。
或许天界终究还是有个明白事的人;
可他亦没有出面制止,或是天界内部出了什么分歧;或他也是坐享其成,拿啻骊当了一回刀刃;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司樾懒得深究天界内部的弯弯绕绕。
“就、就这样走了?”狄虎变回人形,指着天上,“给爷爷滚下来!你们把混沌当什么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随着仙神的离场,空中的金云和佛影也慢慢消散。
神佛浩浩汤汤而来,陆陆续续而离,最终天幕又回归了浑浊的暗色,混沌也岑寂下来。
媿姈一个脱力,险些跌落,被恒子箫一把扶住。
她扭头,看向身旁仙气难掩的青年,想起那小盲剑的称呼,不由得一笑。
如今的恒子箫,已和盲剑有了截然不同的气质,再不能叫作小盲剑了。
兵灾退去,可司樾并没有回到地上。
她直直盯着佛云之中布衣精瘦的老者。
诸佛离散,唯独那老人没有走,依旧立在云上。
师父……
司樾眸色一暗,当即纵身追去,跃至老人所踏佛云之上。
两人相视无言,半晌,老头笑了起来,“一会儿不见,你还真成魔王了。”
“一会儿?”司樾拉长了语调,阴阳怪气地尖声道,“今夕是何年啊!”
老头仰头大笑了起来,朗声道,“九百生灭一刹那,长也不长,短也不短,正好一会儿。”
“少说屁话。”司樾道,“有什么该说的,你自个儿都吐了吧,别叫我一句句问。”
老头单手礼于胸前,“七千年前,我佛于讲经说法时问诸生曰:混沌有山,山内有一岚气,不日便要化形,天地之气化形乃世间罕见,诸生谁愿下界引它修道。”
“我说,弟子愿往。”
“佛曰:善,你命中尚有一难,此去正好了结。”
“这么说,我还挺万众瞩目的。”司樾道,“没出生就被你们惦记上了。”
“那是自然。”
老头说出了那句他曾多次对司樾说的话:“雾气化形,你是有大机缘的。”
“可你们似乎不止想要我修道。”司樾挑眉,“你引我见了媿姈、媿娋,收了她们之后,又要我回混沌。媿姈是我要见的,姑且不论,可我一直在想,你既然要走,还管我之后去哪,为何非要让我回混沌生活?”
“如今我明白了,你让我回混沌,是要我见柳娴月。”
老头瞌眸,并不否认。
“你指引我与柳娴月相见,让我统领这方混沌,又以自身为索,触发两界大战。”司樾问,“你们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