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走着走着,恒子箫倏地停下脚步,觉出了不对劲。
他找了一隐蔽之处,爬上高树,眺望两侧梯田。
见田中弯着几个农民,或是拔草,或是施肥,远远望去,正是一副悠然平常的农家景色。
这再平常不过的景色却让恒子箫皱起了眉。
他跳下树来,回到路上。
前方又有扛着锄头的村民路过,他立即上前两步,主动唤道,“老乡!”
对方驻足,警惕地打量了一番恒子箫,“你是谁?”
“我是路过借宿的。”
恒子箫有些后悔昨晚冒然告诉村长自己是修士,此时想改口也为时已晚,恐怕瞒不了多久,“我从城里来,看见了张贴的告示。”
“告示?”
“对,”恒子箫点头,“彭城发了水,眼看就要冲过来了,县衙要大家做好准备。”
“这我已经知道了。”对方说完就要走。
“欸,”恒子箫又叫住他,“老乡,洪水要来了,你怎么带着锄头,却不带刀呢。”
“我带刀做什么?”
“自然是收稻了。”恒子箫道,“水一来,田里岂不遭殃,不如趁现在赶紧收下,多少是一点儿。”
那人却是不屑一笑,“我们村的事,你这个外地人不懂。倒是你,这个节骨眼上来了我们村,算你走运。”
“这话是怎么说的?”恒子箫问。
“我也没法和你解释,反正我在这儿种了三十年的地了,也经历过几次大水,该不该收稻,我比你懂。”
说完,他便离去了。
恒子箫望着他的背影,愈加确信这何家村非同寻常。
他不免望向西方,莫非那槐真是一棵神槐,庇佑了这方百姓?
不管如何,他还是要找机会再去看看。
恒子箫出了村,回到城里,去河道聘了工,与其他工人一起将沙土装进袋里,垒在河边。
天上下着瓢泼大雨,他原还戴着斗笠,干起活儿来发现行动不便,遂把斗笠摘了,在暴雨下继续干活儿。
不止恒子箫如此,其他工人皆是如此,没有人穿戴雨具。
干了一个上午的活儿,中午河道给每人发了一碗粥、两个馒头,让他们在棚子下休息一个时辰。
年长的工头把食物递给恒子箫,打量了他一眼,“小兄弟看着眼生,打哪儿来?”
恒子箫接过碗,“路过这里,在何家村借居。”
“何家村?”这三个字一出,四周吃饭的壮丁都望了过来,工头也奇怪,“我听说那里不欢迎生人,你是怎么住进去的?”
“有这回事?”恒子箫不好解释,装作不知,“我交了点钱,他们就让我住了。”
“这倒是稀奇事。”
恒子箫立刻顺着话往上问:“为何这么说?”
工头欲言又止,可耐不住旁边有多嘴的,马上就回了恒子箫,“你不知道,那何家村怪得很,里面的人独来独往,很不喜欢与别人接触。”
“这还不是最怪的,”另有人喝着粥道,“最怪的是他们从来没有遭过一次天灾。”
“从来没有?”
“据说是有一棵神槐庇佑他们。”
恒子箫了然,这说的便是何家冢上的那棵了。
工头坐在了恒子箫旁边,没有说话,只沉默地听着旁人七嘴八舌。
“我听说这何家村的来历很不一般。”
“当年有几名猎户,因猎法高超,被同乡人排挤,辗转来到了城西郊外。他们在那里安居,常常打到奇珍异兽,很快富裕起来,建立了一个小村,便是最开始的何家村。”
“猎户们的首领,也就是第一任村长的儿子,生得力大无比,三岁便能挽弓。他十九岁那年去到西边的山上打猎,却在山顶遇见了一名女子。”
恒子箫静静地听着,就见那人神神秘秘道,“那女子长得十分美丽,村长的儿子与她一见钟情,结为了夫妻。婚后对那女子是百依百顺,疼爱有加,所得打得的兽皮鸟羽再也不卖了,全都作成衣服送给妻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村长的儿子成了村长,日渐衰老,可那女子却容貌依旧。”
“到他死时,女子才告诉他,原来她是一棵槐树幻化的人。丈夫死后,她伤心欲绝,离开村子回到了山上,并把丈夫葬在了自己脚下。”
“打这以后,何家村所有人都葬在了那棵槐树所处的山上,那槐树也尽心尽力地庇护丈夫的后人,使何家村三百年不受天灾。”
恒子箫若有所思地颔首,“原来还有这么一桩美谈。”
“这事不知真假,但何家村的确三百年不曾受灾了。”工人道,“许多人都想去祭拜那棵槐树,可何家村的人不肯,听说要拜树必须交钱,一次就得五两银子。他们靠这个可是赚得盆满钵满呢。”
“说到这事,眼下不就有水灾了么。”旁人问恒子箫,“那何家村又来了不少拜树的人吧,他们又要发财了。”
“这我倒不清楚。我昨晚才到的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