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浔并没有放太多注意力在她身上,他平淡道:“第一,不许恨书燃,在你记恨的那些人里,她是最无辜的。第二,记得严若臻的好,别忘记他。”
说完,他不再理会虞亦的反应,一面起身离开,一面示意助理送客。
虞亦站在原地看他,看了很久,看他挺拔孤傲的背影与周遭水墨一般的景色神韵融在一起,格外合衬。好像他就该生活在这样洁净的地方,因为,他本身就是干净的。
朗朗冰雪骨。
这是个过于漫长的故事,虞亦喝空两杯茉莉茶,才逐渐讲完,外头浮起浓郁的霞光,正当黄昏。
书燃始终垂着眼睛,不知是在发呆,还是观察台布上的花样纹路。
虞亦搁下杯子,平静地说:“他在我身上搭了不少人情,也花了不少钱,仅有的两个要求,却是要我记得严若臻的好,以及,别恨你。起先我想不通,我觉得他有阴谋,后来,我听说了一些事,用了很多时间才慢慢明白——”
话音在这里微微停顿,如同留白。
书燃睫毛颤了颤。
虞亦声音变轻,“他不希望你愧疚,也不想你有任何负罪感。一切亏欠,他去偿还,他来背负。”
仿佛有太多情绪淤积在心口,书燃觉得闷,呼吸很热,指尖却冰冷。
“你能明白么——”虞亦盯着她,“如果注定要有一个活着的人陪死去的那个一并沉入黑暗,不得往生,不得救赎,周砚浔愿意——他愿意耗尽自己,换你无忧无虑,不愧疚,不背负。”
书燃只是抿唇,不作声,睫毛却颤得愈发厉害。
“他真正想救的人不是我,”虞亦哽咽了下,手指握紧茶杯,“是你。就算你已经决定不再要他,他也一直在想办法救你。”
去墓园之前,买花的时候,书燃记得在她小花店里听到一首歌,其中有两句歌词写得非常动人——
如我虔诚合十双手,唯愿你能得到拯救。
……
第85章 温柔
明明是白天, 书燃却仿佛看到了能够指引方向的启明星。她缓缓呼吸着,觉得喉咙干涩发痛,端起杯子要喝水, 茶杯已经空了,她居然一直没发现。
虞亦拿出烟盒和打火机, 朝书燃看一眼,“介意吗?”
书燃摇头,没说话,抬手给自己添了些水。
“我跟你说这些,只是在陈述事实,你不用感谢我。”虞亦点了支烟,烟身很细, 雾气绕着她的手指,“受人恩惠不报答也就算了,不能再让施恩者跟我一起背黑锅。更何况, 我很不喜欢你,不需要你那一声谢。”
书燃顿了下,目光落过来,很平静, 没什么生气的痕迹。
虞亦和她对视着,笑了声,“我答应过周砚浔,不再因为严若臻的事而记恨你,但这不能代表我不讨厌你。”
书燃说:“我理解。”
虞亦身子向后,靠着椅背, 目光很冷,也很倔, “书燃,实话讲,我不是讨厌你,而是非常讨厌。我从小就看不惯你这种人,什么都不做就能拥有好东西,拥有了又不好好珍惜,一样又一样,全部弄丢,全都失去。”
“别人梦寐以求求而不得的,”虞亦缓慢地眨着眼睛,“你只要伸伸手就能得到,得到了又糟蹋,凭什么?”
“如果讨厌我能让你好受一点,”书燃抽了张纸巾递给她,“那就继续讨厌吧。”
“装什么大度。”虞亦冷笑。她是真美,做这样刻薄的表情,也显得风情荡漾。
书燃摇头,慢慢地说:“不是装,是真的不太在意。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是一种内耗,自从外婆和小严先后去世,妈妈也跟我断绝往来,我已经没有那么多力气可消耗了。”
虞亦看着她,指尖的烟灰落下一缕,忽然说:“其实,和讨厌你相比,我更厌恶我自己。”
“这几年,我受周砚浔帮扶,跟他走得近,周砚浔对我防备不算重。我若有心做点儿什么,给严若臻报仇,未必不能成功。”虞亦弹着烟,呼吸着,声音有些抖,“但是,我舍不得,舍不得现在的生活。”
空调徐徐吹着,小院里有蝉鸣,书燃看着窗外渐浓的暮色。
“我好不容易熬出来,不再寄人篱下,不再受人摆布,”虞亦睫毛上凝着雾,“能拍戏,能赚钱,还能买车买房子,穿漂亮衣服带贵价首饰,把那些伤害过我的人全踩在脚下。这种生活太舒服了,我舍不得破坏。”
“那就别破坏,”书燃淡淡地回一句,“死者长已矣,活着的人好好活,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
虞亦歪头,情不自禁地看过去。
书燃神色安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虞亦明显一怔,眉头轻蹙,好一会儿,又笑起来,“你真是……”想不出来该怎么形容,含混地说了句,“挺有意思的。”
天快黑了,小巷里飘起炊烟,书燃问虞亦要不要留下来吃饭。虞亦摆手,她好几年不吃晚饭了,一片菜叶子都不吃,怕胖。
虞亦又抽了根烟,手指拨弄着打火机,说:“在我认识的那些有钱人里,周砚浔算得上很不错,他挺好。”
“拿人手短,”书燃笑了笑,挺温和的,“大明星也开始说好听话了?”
虞亦翻了个白眼,“入行以来,我见了太多男人,表面上再怎么正经,背地里还是惦记床上那点事儿。我觉得周砚浔也不会例外,他花钱捧我,我让他睡,天经地义。”
书燃眸光清亮,还在笑,“他睡你了吗?”
虞亦继续翻白眼,“他连我一个头发丝都没碰过。”
书燃手指撑着脸颊,笑得停下来。
“我知道周砚浔很喜欢你,我不是没动过那种心思——”虞亦眯着眼睛,“睡了他,拍点照片,再拿给你看,给你们俩添点堵,最好弄得你们老死不相往来。”
“起先是真没机会,慢慢的,就不想那么做了。”虞亦说,“周砚浔活得太干净,也太封闭。你不在的这几年,他不谈恋爱,不养情人,明明长了张可以辜负红尘的脸,身价又贵得吓人,偏偏隔绝一切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