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昭听张九龄话里的意思,估计他没认出高力士是谁。
韶州府地广人稀,始兴离谭昭昭娘家浈昌县,还有几百里的距离。
谭昭昭离开韶州,因着交通不便,并未与娘家联系。
高力士尚年幼,待在长安安定下来,再写信回娘家询问一二。
武皇年岁已高,尚未发生神龙之变。接下来长安的局面,定会很复杂。
谭昭昭谨慎,万万不敢轻举妄动,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车马陆续前行,到了南边的明德门,谭昭昭掀开车帘看向车窗外,仰起头,望着几乎看不到顶的巍峨城墙,叹道:“哇,好高大!”
张九龄随着她一起看去,终于能进长安了,他亦止不住的高兴,贴了贴她的面孔,道:“昭昭,你冷不冷?”
谭昭昭摇头,笑盈盈道:“我还热呢。”
张九龄笑了出来,道:“我也是。”
谭昭昭见他玉面绯红,像是染了胭脂,吃醉了薄酒,吃吃笑道:“大郎与长安一般美。”
张九龄便去亲她,谭昭昭笑着躲,道:“快快,到我们了,准备好公验。”
前面的马车已经启动,张九龄只能悻悻放开谭昭昭,将公验交给了门卒。
因着乡贡士子的身份,门卒十分客气,随便查了一下,核对了仆从下人的人数,便放行了。
马车驶进城门,谭昭昭与张九龄两人,望着眼前的朱雀大街,皆目瞪口呆。
能八驾马车并行的宽敞街道,笔直平坦。街道两边,则是四四方方,重重叠叠望不到尽头的市坊。
街上车水马龙,却不见拥挤,秩序井然。车辆靠右行驶,行人则靠左。
豪华得如一间小屋子的车驾,被奴仆们簇拥着,张扬而过。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骑在骏马上,神情傲然。身后跟着壮实谦卑的昆仑奴,新罗婢。
各种肤色的胡人,神色从容夹杂在人群中。经过的长安百姓并无半点好奇,早已司空见惯。
谭昭昭前世去过全世界许多地方,见惯了摩天大楼的繁华城市,或者厚重的古城。
皆不如眼前长安,给她带来的震撼。
在千年前,盛世的长安。
李白“长相思,在长安”中的长安。
张九龄轻拥着谭昭昭,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崇仁坊附近的都亭驿,即官府经营的客栈。
进了宽敞舒适的客屋,伙计送了热汤进来,刚退出去合上门,外面的暮鼓声,由远及近。
宵禁了。
谭昭昭顾不得满身的尘埃,啊哦欢呼一声,直接扑倒在了胡塌上,高兴地打了个一个滚。
张九龄看得直笑,上前坐在她的身边,问道:“就这般开心?”
谭昭昭趴在塌上,手撑着下巴,笑望着张九龄道:“我当然开心啊,难道大郎不开心?”
张九龄含笑点头,“昭昭开心,我便开心。快起来,去换一身衣衫。”
谭昭昭不想动,被张九龄硬拉了起来,她只能不甘不愿去了。
换了身干净衣衫出来,眉豆同千山,已经将塌几擦拭干净,归置好行囊。
谭昭昭见眉豆正在打开箱笼,往外摆放用具,忙拦住她道:“先别拿出来了,需要用的时候再拿便是。”
眉豆忙放回去关上箱笼,张九龄更完衣衫出来,闻言不解问道:“怎地了?”
谭昭昭道:“先用饭吧,用完之后我再与大郎商议。”
张九龄说好,千山与眉豆出去,没一会同伙计一起,提了食盒进屋,将饭菜摆在了食案上。
谭昭昭打量着食案,上面摆着羊肉,胡饼,鱼羹,芹齑。
菜式寻常,都是谭昭昭在韶州府惯常所吃,但她今天吃得格外香。
早吃腻了的羊肉,都吃得干干净净不说,连胡饼上的芝麻,都舍不得放过,一粒粒耐心捻在嘴里嚼了。
张九龄看得想笑,拉住她的手,道:“别吃了,先让眉豆收拾。”
谭昭昭咂摸着嘴里的芝麻香气,摆摆手大方地道:“不要了不要了,眉豆,你全部收走。”
眉豆笑着应是,收拾了食案退下。
张九龄拉着谭昭昭,在屋子里走动消食,关心问道:“昭昭今日可是饿到了?”
谭昭昭道:“有点饿,加上我高兴。高兴就要畅怀大吃。”
张九龄愣了下,歉意地叹道:“昭昭在韶州,的确憋屈了。”
谭昭昭满不在乎地道:“都到长安了,还提以前作甚!大郎,我同你说啊!”
张九龄看着谭昭昭摩拳擦掌,眼眸中迸发出灼灼光芒,整个人鲜活又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