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烈在某一刻,没什么征兆地,声音低低地开了口:“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夏鸢蝶回过头:“和阿姨有关吗?”
“…嗯。”
游烈并不意外狐狸的敏锐,他淡淡阖下睫,“她的生日。”
夏鸢蝶顿了下,在窗外震耳的喧嚣欢闹里,她心口却莫名有根刺扎进去了的感觉。
“没人记得了。”
游烈低缱着声,自嘲却冷淡地笑了,“也对,她已经离开十一年了,谁还会记得。”
那根刺楔得深了些。
夏鸢蝶皱起眉:“阿姨的离开,不是一场意外吗?”
“是意外,但也是……原本不会发生的意外。”
夏鸢蝶不解回眸。
游烈低垂着眼,不再看那片星光月野:“她是个理想主义者,彻头彻尾的。为了爱情结婚,为了爱情放弃了她的星空,为了爱情将自己困在一个房子里……可惜她爱上的人,骨子里就是个视利益重于一切的商人。”
“结婚没两年,游怀瑾下海的生意有了起色,他开始流连酒局,夜不归宿,各种小报上的桃色新闻传得满天飞的时候,她一个人守着家里残羹冷炙,孤灯夜明。”
“哦,也不是一个人,”游烈想起什么,嘲弄地勾了下唇角。
他抬头时,窗外的灯火掠过他漆黑的眸子,在里面灼下冰冷的光色,“还有一个他留给她的孩子。”
夏鸢蝶心口那根刺楔入更深,疼得她蹙眉,无声咬紧了唇。
游烈淡着焦点,仍是讥嘲:“那年给他做人物专访的云欢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压倒的不是她,是我。”
“我看够了她夜夜坐在客厅垂泪还要在我面前装作没事的假笑,看够了那些女人挑衅她发来的照片和消息,更看够了游怀瑾虚与委蛇家庭美满的嘴脸——”
“那年是我拿刀抵着这,”游烈在颈动脉前漠然一划,“逼他们离的婚。”
夏鸢蝶一惊,瞬间绷直了腰背,回头。
大概是被女孩难得惊慌的眼神触及,游烈眸里的冷意稍融。
他淡淡牵了下唇:“别怕,我只是故意吓他们。”
“我知道他们那时候的婚姻本来就岌岌可危,是她一次又一次心软,只要给她一个借口,我就能把她从那死水一样叫人绝望的生活里拯救出来……”
游烈的声音忽然哑了。
就像那双漆眸里的光忽然黯淡。
他睫睑一颤,阖下去:“我以为,我是在把她拯救出来。”
“——”
夏鸢蝶忽然预料到什么,惊骇的情绪如过电,从她脖颈一直炸到脚踝,鸡皮疙瘩在游烈沙哑近恸的声线里颤栗着跳出来。
而就像她预料的,她听见他声音颤哑。
“离婚的第二个月,她终于可以不再配合他一切家庭美满的假象,只专注于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她出差了,和同事一起坐上了那班飞往南美洲的飞机。”
“走之前她说她要去智利和秘鲁的交界,去给我拍最浩瀚的宇宙星海。让她的儿子知道她曾经做的是多浪漫的事。”
“她走了。”
“再也没有回来。”
“…………”
夏鸢蝶僵在那只椅子里。
鸡皮疙瘩无法压下去,像身体灵魂全在惊栗。
她知道这时候她该说出口的是,“那不是你的错”,“你也没有料到”,“你是为她好”,“那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但她更知道这些话对已经审判了自己不知年月的游烈来说,有多苍白无力。
楼内死寂。
楼外震耳欲聋。
那极致诡异的安静与噪声里,游烈慢慢抬起眸,他朝她牵了下唇角,但那个眼神难过得无法称之为笑。
他低声问她。
“狐狸,你说……游怀瑾和我,到底谁更该死。”
“——!”
那根刺终于楔到了底。
一切柔软的,理性的,能够思考的东西都被它穿透、刺破,风像从夜色中空旷的远野里灌进心口,冰冷又凄厉。
夏鸢蝶的理智都凝住了,她也不想听它的。
于是循着本能,女孩起身,绕过椅子和木几,她走到颓然坐在那儿、却好像随时都要落入他身后无边深渊里的游烈面前,她伸出手——
很轻的,少女微微冰凉的手,捂在他的双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