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寺庙后,谢菡收敛了。她这些年顺风顺水,很快乐,没有别的所求。只希望家人朋友都健康平安。
她拜完佛,见黎里一直跪在蒲垫上,双手合十,闭着眼,不知在求什么愿。
这些年,她每每回国,必上山求佛;在国外巡演工作,碰上教堂寺庙也必去祈求。有时候,她会在空无一人的教堂彩绘玻璃下坐一下午。
她还能祈求什么呢。她事业如日中天,影响力一流,什么都有了,还能求什么呢。
谢菡从没问过,也不打扰。
她在外头转一圈,碰上个算命的,百无聊赖算了算。大师说,她这一生没什么大成就,但很顺遂。四十岁以后才会结婚,命中无孩子,但婚姻幸福。
谢菡说,我是不婚主义,不想恋爱不想结婚,只想跟朋友一起玩乐,你算得不准。
大师说,那你到老了再来找我吧。
黎里过来,听见他们说话;大师见了,问她要不要一算。
黎里不好奇,不想算。正要走,却不知怎的,退回来说,帮我算一个人吧。她给了一个生辰八字,说:“是男的。”
大师说:“这人是你朋友?”
“嗯。”
“长得很漂亮啊。文曲星,艺术天赋极高,很罕见的天才。”
黎里待他继续,就听他把此人各种夸赞一番,说他为人如何如何,成就如何如何,未来的地位如何如何。
谢菡皱了眉,心想果然江湖骗子。
黎里倒没表现出来,说了声谢谢,起身要走。
大师说:“不过,流连人间,不肯转世,大概是有实在放不下的人。”
谢菡顿起鸡皮疙瘩,黎里很沉默,问:“他过得好吗?”
“自由了,但心中有牵绊。”
黎里又没吭声,像是有千言万语,最终只说了句:“那就好。”
下山的时候,谢菡回过味来,说:“你别信他,我觉得他乱讲。他完全是揣摩你的态度和反应,来猜的。这种所谓大师,都是察言观色。”
黎里淡笑:“是吧。”
“还说我会结婚。我一个完全对恋爱对男人没兴趣的,怎么会结婚?不想结婚的人,婚姻怎么可能幸福?瞎扯。”
谢菡不信玄学,她不知黎里信不信。如果黎里信,是不是该做点什么法,超度一下。但黎里并没有,她什么也没做,在出国的飞机上昏睡一路,落地后就重新投入工作中了。看来是不信。
那一年冬天,陈乾商的终审维持了原判。过沙洲出国巡演,黎里跟他们合作了。再见到崔让,谢菡忽又想,黎里或许可以和他在一起。
有一年过寒假,同学聚会,谢菡发现过崔让的秘密。
那天,一帮人坐公交去游乐场,燕羽和黎里坐在前排,崔让坐他们后边。当时,黎里的发丝散在椅背后。崔让一直看着,竟伸手触碰。发丝被风吹着在他手指间缠绕,他的手好一会儿没放下来。
他不知道坐在后边的谢菡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她没跟任何人讲。
如今,他看黎里的眼神,依然克制。谢菡想,除了她,其他人谁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那次相逢,黎里对每个朋友都笑了,轻松而游刃有余。
但崔让私下问谢菡:“她过得还好吗?”
谢菡说:“挺好的。”
这是实话。黎里确实过得挺好的,很充实,很忙碌,没有太多的烦心事,只是,也没有很幸福。
但,幸福本就是很难的东西,没那么容易落到每个人手里。过满则缺,人生之必然。
谢菡虽一开始幻望黎里有个伴,崔让不错。但后来发现,那是不可能的。黎里的音乐里,充斥着大量打破规则,重塑世界,构建公平的元素。
她和崔让注定是不同世界的人。
当初,燕羽自我曝光时,谢菡莫名想,如果求学的是崔让,陈乾商再怎么妄想也绝对不敢碰他。她并非对崔让有意见。只是,她和黎里一样,从小以为人人生而平等。只是不知为何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人去向着这个方向努力了。为什么所有人都沉默地接受了,人生而不平等,且不再反抗了呢?
只有黎里在她的音乐里奋力地呼喊着。
她像个孤独的女战士,带着追随着她的信徒,在抗争着。
不过,这些话,谢菡没说。她虽然是个话很多的人,但有些话,烂在肚子里比较好。
崔让似乎想和她多讲几句,但他也不知从哪里切入,最终,也没讲出个所以然来。
日子按部就班地进行,一年又一年,谢菡陪着她的朋友黎里,过得成功而快乐。黎辉哥哥结婚了,生了一儿一女。黎里很喜欢他们,带两个小孩出国玩过许多次。何莲青将孙子孙女带大后,闲来无事又开起小作坊,跟儿子一家生活在一起,很自在。
一切都很好。
直到多年后,黎里33岁那年,她去伦敦参加鼓手节。表演完后,有工作人员到后台来,说有人找她,自称是她的家人。
黎里奇怪,工作人员说,是个18岁左右的中国人。黎里让人进来,竟是燕圣雨。
她一眼就认出了他。当年那个小男孩长大了,很英俊,眉眼和轮廓有点儿像燕羽。满脸都是青春年少的气息。
黎里怔住。谢菡也愣了。
燕圣雨说,他刚高考完,被清华录取,趁着暑假跟爸爸妈妈一起出来旅行。他这些年一直在听她的音乐,很喜欢她。看到她暑假有伦敦演出的计划,就选了来英国。
黎里看了眼他身后,没见到燕回南跟于佩敏。
燕圣雨说:“他们在酒店,没来……”他张了下口,最终没解释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