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羽拿刀割开纸盒,里头塞着一层层的泡沫纸,反反复复裹了无数层,一层层解开,他表情安静下去,已有预感。
最后一层泡沫拆去,中棕色的麂皮琵琶琴盒。他抿了下唇,缓缓打开箱子,一把全新的和他那把一模一样的琵琶,低调内敛,散着莹润柔光。
燕羽手伸过去,触碰到琴头,沿着琴弦慢慢下滑,抚到琴身面板。那触感,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黎里怂恿:“你把他抱出来看呀。”
燕羽把他抱了出来,沉甸甸的,盈满他怀抱。他抱着那把琵琶,像抱着一个孩子,不自觉很轻地偏头贴了贴琴头。
黎里拿了笔走过去,在琴盒侧方拉链处写了两个字:“newborn yanyu”。
新生的琵琶,新生的燕羽。
燕羽盯着那字看了会儿,继而看向她。
“燕羽,我们重新构建我们的世界。我们未来的生活一定会很美好!”
燕羽就笑了,笑容很温暖,带了点腼腆,说:“我的生命里,只要有琵琶,有黎里,就是最美好的生活了。”
plan b(下)
plan b(下)乐迷视角
高中的时候, 江桐陪同学去看一场民乐演奏会,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燕羽。当时他还是初中生,生得格外干净漂亮, 一身黑色中山装坐在台上, 像古书里出来的人。无论气度、台风还是那一把琵琶奏出的腔调, 都极其不凡。
而从小被一群追k-pop追idol的同学包围却毫不动摇的江桐,那一天垂直入了坑。
一贯胆小的她破天荒鼓起勇气去后台。一个男人在跟燕羽讲话。后来她知道是宫政之。教授面容平静,跟他讲解着什么,手指在琵琶上做着勾挑的姿势。燕羽听得认真,乖而认真地点点头。
等燕羽抱着琵琶转身。江桐跑过去,在他旁边踟蹰半天了,斗着胆子问:“你叫什么?”
燕羽刚把琵琶放进琴盒,静静看她一眼。
江桐说:“我很喜欢你的琵琶,下次你演出我还想看。”
“燕羽。”他说。
“能给我签名吗?”
“我没有笔。”
“我去找。”
江桐立马在休息室找其他演员借, 可这会儿谁会带笔在身上。她跑出去找了一大圈,好不容易从一个工作人员那儿借了笔, 跑回休息室,人全走空了。
她失望极了, 转身却见燕羽背着琴盒站在走廊对面。人走光了, 但他在等她,表情淡静, 一点儿不耐烦都没有。
燕羽给她签了名字, 正楷的字,很好看:“燕羽。”
她以为是“烟雨”, 原来是这两个字, 好漂亮的名字啊,像他的人一样。
江桐起先不知道她喜欢这个演奏者什么, 只是觉得美。人美,气质美,琵琶美,音乐美,给人一种全身心欣赏感动又享受的感觉。他已经有很多乐迷,她很快认识了他们,男孩女孩都有,有的懂琵琶,有的不懂;但好的音乐你甚至不需要去懂。
江桐跟他们一起讨论分享,渐渐开始了解琵琶,了解民乐,越了解越明白燕羽的厉害。越知晓他的厉害,沉迷就越轻而易举。
她原生家庭很不和谐,在学校也没什么朋友,内心很苦闷。
她太多的情感无处安放,却可以在燕羽编织的音乐世界里自由徜徉,寻求平静与震荡、宣泄与慰藉。
江桐开始追他的演奏演出和比赛,每场不落。有次,他在帝洲演出,她请假买机票去看。父母知道后,把她臭骂一顿,说她不思进取不务正业,骂她发梦、妄想早恋。
江桐任他们骂,一句话都懒得反驳。她知道,她讲了父母也不会明白,甚至都不会认真听她讲。
她很喜欢很爱燕羽,但那是一种类似于对天上星星的爱。她日常见到的人,贪婪、圆滑、虚伪、轻浮、愚蠢、暴戾;但他不一样,他纯净、善良、沉着、冷静、坚韧、执着、心无旁骛、静水流深。
知道世上有他这种人存在,她就觉得生活里莫名有了一丝希望——世间是可爱的。哪怕她的生活一滩烂泥,但有星星能仰望。就那么看着他一步一步,安静踏实地往上走,越来越好。她开始相信,人可以自主地改变自己,成就未来。
看着他从小独自一人在异乡求学,江桐想,她为什么不能好好学习呢。所以她真的在变好。
更重要的是,因为追逐他,她认识了很多很多的朋友,男孩女孩,各个年龄段的都有。他们围绕着同一个爱的人,像一个家庭,有讲不完的话,分享不完的心情。
有次父母深夜吵架,她受不了离家出走,同城的苏蓝留宿了她。高考那会儿,已经读大学的宋宋专程让家人把他的笔记全寄给她。大学期间,谈恋爱奔现失败,她滞留在陌生的城,临市的白领姐姐开车过来接她去玩……
因为喜欢燕羽,她仿佛同时走上了一条平行于原来苦闷生活的道路。这条路走得活跃而缤纷,她为什么不能喜欢他呢。她就该越来越喜欢他啊。
她甚至觉得,她对人生的一部分向往都寄托在他身上。她是个很普通人,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平凡了,可看着他越来越厉害,被越来越多的人喜爱,站在越来越高的舞台上,闪闪发光,她好像自己也分享了他的一部分成就。这或许是种可笑的虚无的幻想,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璀璨的,拥有幻想也无妨,不是吗?
这世上不可能每人都是钻石,所以将希望的愿景寄托于另一颗钻石,看着他闪光,让那光芒温暖照耀自己,很美好不是吗?
在江桐眼里,燕羽就是一颗完美的钻石。
唯一在于,台下的他太安静了。倒不是说他气质中自带忧郁哀愁,没有。只是无论舞台上的他多千变万化,或霸气或肃杀或凄婉或悲绝,下了台后的他太静了,静到无波无澜,没有不快乐,也没有快乐。
乐迷们私下猜测,是不是他所有的情绪都倾注进了琵琶演奏和舞台表演,以至于生活中情绪匮乏到流露不出半点。
有人还开玩笑,说琵琶才是他的本体。
对此,江桐包括很多乐迷都赞同。一路跟随而来的粉丝,清楚地知道,他对琵琶胜过生命般的热爱。知道他的梦想,他的追逐。仿佛他活着就是为了将琵琶将音乐带给更多的人。
弦望杯少年组曾拍过他的纪录片,他从早到晚地练习、练习、再练习,没有半点松懈和偷懒。
他很礼貌,但几乎不笑。粉丝送的信、花儿和小礼物,他总是双手接下,说着谢谢。大家知道他习惯,不送贵重礼物,也不送吃的。他身体不好,肠胃很差,宋宋说他吃东西很困难,很多吃不了。
他并不冷漠,但总有淡淡的距离感。乐迷私下说着碰上他了逗他一下,但真到了他面前,是不敢玩笑的。他好像天生就自带一层薄薄的玻璃罩子,将自己与外界世界隔绝。
但他虽话不多,可问及和琵琶有关的东西,他必然耐心回答,绝不敷衍;他虽不参与他们叽叽喳喳的对话,但他记得很多乐迷的名字,甚至每个人的生活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