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一刻都不想待在长春苑,扶苏却从未想过杀人,如今背负数十条冤魂的罪孽,宛若被神佛捏住心脏凌迟,心很痛,痛到说不出话,也喘不过气。
从今而后,那些冤死的脸都会深深刻印在他的心底,成为他的魔障,变成他一辈子的伤疤。
扶苏在厕间里呜咽,压抑哭声,压不住便摀住嘴,哭得不能自己。
绝望感透过哭声传递给夏荷华,她不知所措,担忧地看向夏瑾,夏瑾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招手唤回夏荷华。
夏荷华抱着夏瑾的腰,低声咕噥:「爹爹,我好怕啊。」
夏瑾低声道:「别怕,你只是心疼她。小姐姐很可怜,等等抱一抱她,对她好一些,温柔一点,好吗?。」
夏荷华忙不迭地点头,「我会的。」
扶苏的哭声渐歇,夏瑾低沉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没事了,出来谈谈吧。」
扶苏一僵,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才夏瑾帮他交涉的手段强硬,显然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唬弄的人,倘若谈得不投机,夏瑾还会帮他吗?
扶苏不想撒谎,因为就算能骗得过夏瑾,也骗不过自己的良心。
可是他已经无路可走,要怎么留在车厢上,远离上沪?
脑海中是一幕幕过去的记忆,他的人生在父母骤逝后分崩离析,这个乱世展现给他看到的都是世人的恶意,烧杀掳掠,再要好的过命兄弟也会因七情六慾翻脸,以为善良的人只是在利用他。
此时此刻,他不只浑身疼痛,心也破破碎碎,再无一处完好,只馀绝望,他要跟夏瑾说这些博取同情吗?
夏瑾猜到他的顾虑,开口道:「我知道你是从长春苑逃出来的倌人,既然我让你进了我的包厢,我就不会把你交回长春苑。」
扶苏闻言呜咽出声,他摀住自己的嘴,不敢说长春苑早就烧没了,不敢问他有资格活下去吗?如果他选择活下去,是卑劣的人吗?
夏瑾环臂倚在门外,叹了口气,「读过书吗?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你所失去的、无法掌握的、决心拋弃的,就痛快放手吧。即便过去再如何悲惨,遇过再糟糕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年纪还小,没有过不去的坎。」
扶苏闭上眼,眼泪不停流淌,低声问:「我真的能够把一切当作过去吗?」
「何不问问自己的心呢?难道不是为了挥别过去才费尽心力跑上车厢吗?不是想活下来才奋力抵抗命运吗?」
扶苏泪眼模糊,夏瑾说的没错,恐惧之中生了一丝妄念。
他知道自己不该奢望,但他克制不住。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夏瑾,但是他清楚自己是因为夏瑾的仁善宽厚才有机会上车,而夏荷华更是他在黑暗中的一束光。
倘若有其父必有其女这句话是真的,或许他能够再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