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翎点点头,扶着她坐下:“您老坐下慢慢听我说,我们这次来的确是想找周二狗,不瞒您说,我们胡记冀州当铺库房里的一盒子珍珠不见了,那是主顾来活当的东西,说好了一个月之期,若一个月到了不能如期给人家,我们也只能报官了,二狗是看管库房的伙计,若惊动了官府,只怕二狗不好推脱。”
老婆子显然非常吃惊:“珍珠?什么珍珠?真是二狗拿的吗?”
青翎:“合浦那边儿贩过来的珍珠,至于值不值钱你,值多少钱,却不好估算,只是在咱们铺子里典当了一千两银子。”
老婆子一听整个人都傻了似的,喃喃的道:“一千两,一千两,这么多,……”
老婆子忽然道:“你们是来抓二狗坐大牢的吗?”
青翎摇摇头:“二狗在我们家当伙计有两年了,为人如何无人不知,我不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便做了也必有苦衷,只他说明了,把珍珠原封不动的拿回来,就还是我胡家的伙计,我胡青翎说到做到。”
那婆子沉默良久道:“你们回去吧,我也累了,想进屋歇会儿。”青翎往旁边不远的锅台看了一眼:“那您老先歇着,我们改日再来。”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小桌上:“这是我们家厨子做的枣泥糕,最是香甜松软,您尝尝。”撂下话跟明德出了小院。
上了车明德忙道:“二姐,咱可什么都没问出来呢,怎么就走了?”
青翎:“不用问了,二狗就在家藏着呢。”
明德一听差点蹦起来:“二姐怎么知道的?”
青翎:“周二狗娘说话闪烁其词,明显就知道儿子闯了祸,只是不知道闯了什么祸,听胡掌柜说,王二狗是个大孝子,虽守着瞎眼的娘,却极孝顺,娘俩感情很好,若是真不知道儿子在哪儿,会一点儿都不着急吗,而且,院子里的锅台边儿上,有两个碗两双筷子,还没来得及洗,这个时候必然是刚吃了早饭,你说二狗子不再家还能在哪儿?”
明德:“既然知道二狗子藏在家里,那咱们怎么不抓他,二姐莫不是怕我打不过二狗子,让他跑了吧。”
青翎摇摇头:“你也该好好动动脑子,别什么事张口就来,你也不想想,如今咱家最急的是什么?”
明德:“当然是找着那匣子珍珠了。”
青翎点点头:“一个人若是藏了一样东西,只他自己不拿出来,谁能知道在哪儿?”
明德愕然:“二姐不是想让二狗子把珍珠交出来吧,怎么可能?”
青翎:“一个能谨守孝道的人,便不会是什么坏人,周二狗侍母至孝,断然不会让他娘着急的,而且,做下这种事儿,不管开始是因为什么,如今我笃定他已经后悔了,既如此,就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又如何,人哪有不犯错的,相信这次过后,对咱们胡记他会比所有人都忠心,更何况,若我猜的不错,这次他是叫人糊弄了,至于原因,十有八九跟他母亲有关……
☆、第84章
青翎明德前脚走了,那瞎眼的婆子便摸索着去掩了院门进了屋里,又把屋里门闩上,慢慢往屋里去了,进了屋摸摸索索摸到墙边儿上挂的一副天官赐福的老旧年画,慢慢卷了起来,露出后头的灰土墙,手伸过去在画后的墙上扣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灰土墙动了一下,挪开,显出能容一人进出的洞来,周二狗从洞里钻了出来。
他娘摸了炕上的笤帚,就过来了。
周二狗还以为他娘要给他扫身上的土呢,忙去接,不妨,他娘手里的笤帚落下来,打在他身上:“你这个混账王八羔子,还糊弄你娘呢,人胡家如今都找上门了,你跟娘说实话,你倒是惹了什么祸事。
咱们安平县十里八乡的,谁不知胡家是心慈良善的人家,对下头的人也好,娘这才托付人在胡记的当铺里给你谋了个差事,掌柜的见你念过几天书,识字,又想着我这个瞎眼的娘,才给了你个好差事,你就该着从心里感念着人家这份恩德,好好地干你的差事才对。
可你倒好,怎么还偷人家的东西,人家说你偷了一匣子珍珠,天老爷,娘听了险些没晕过去,这得值多少钱啊,你怎么能干这样偷鸡摸狗的事,娘以前是怎么教你的。
你爹死的早,娘再苦也没喊个苦字,实指望把你拉扯大了,赶明儿娶个敦实的媳妇儿家来,热热乎乎的过日子,娘也对的住你爹了,不想倒养出了个不知好歹的混账来,我今儿打死你算了……”
说着手里的笤帚挥了挥,因眼盲,瞧不见便没了准头,几下都落了空,倒是自己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
周二狗急忙把身子探了过去,他娘抓住了人,重重打了几笤帚,力气便没了,一屁股坐在炕上抹眼泪。
周二狗忙道:“娘您可不能哭,您这眼就是哭坏的,大夫说可不能再哭了,再哭就真治不好了,您打我骂我都成,就是别哭,我还指望着您能瞧见狗子长得啥样呢,娘您别哭了。”
“那你跟娘说句实话娘就不哭了,不然,今儿便娘哭死也用不着你管。“
周二狗没辙,只得说了。
周二狗父亲早逝,娘俩守在一起过日子,虽清苦好在这些年冀州风调雨顺的,只要肯下力气,倒是不会饿肚子,只是他娘每每想起爹,便总哭,哭着哭着就把眼睛哭瞎了。
这周二狗极孝顺,家里头穷的时候,也没让自己娘饿过一天肚子,便铺子里再忙,隔两天便要家里看看他娘,把家里的水挑满,柴都砍好,收拾停当了才会回去,。
说如今母子俩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二狗子却没想过讨媳妇儿,手里只有了点钱,便会给他娘瞧眼睛,大夫秘方的不知找了多少,就没见一个有用的。
二狗子却没灰心,但凡有人劝他讨媳妇儿的,他便说给他娘治眼睛要紧。
见他执拗,久了便没人再劝他了,也有被他孝心感动的,有哪儿的大夫医术好善治眼科,或哪儿有什么偏方也会告诉他。
胡家在冀州的当铺一开张,二狗子便跟了掌柜的过去管库,心里还欢喜呢,想着冀州府地方大,医术好的大夫也多,自己回头扫听着寻一个给娘瞧瞧。
又听说隔街有个吕祖庙还算灵验,便使了些钱去给他娘点了一盏祈福灯,祈求他娘能治好眼睛长命百岁,不想,这祈福灯却极奏效,刚点了没几日,就听说城西有个神医,最善治疗眼疾。
二狗心中大喜,忙忙的寻了去,不想,连门都进不去,这位神医之前是皇宫里的御医,去年告老才回了冀州府,做了这么多年太医,也是高门大户,老大的宅门,便官位低些的,想求这位郎中都不易,更何况,他一个当铺的伙计,别说找人家瞧病了,就是见一面都是做梦。
周二狗想了个笨法子,在大门外等了溜溜一天,好容易瞧见了主家的轿子,没等他往前呢,就给人赶到了一边儿,心里不免难过,这样的人如何会给自己的娘瞧病。
心里头发愁,不能家去跟娘说,也不能跟其他伙计提,就去了吕祖庙里头在他娘的祈福灯前诉说。
这一番倾诉感动了吕祖庙的老道,说看他一片孝心,倒能帮他引见个人,正是恒通当的大掌柜刘广财。
周二狗先开头并不知道这人就是刘广财,老道只说是个心善又乐于助人的好人,认识冀州府文府里的管事,说那位神医最是怜老惜贫的,寻文府的管事从中间儿垫句话,说不准能答应给周二狗的娘瞧眼睛。
周二狗自是满心欢喜,果不然,没几天儿让他把他娘接过来,说赶上老神医家里在吕祖庙里打醮,老神医正好也来,就着这个空给他娘瞧瞧。
周二狗虽觉有些奇怪,怎么会在庙里看病呢,不过,老神医能答应便是想不到的喜事儿了,忙接着他娘来了,老神医也没问来由,只搭了搭脉便说是哭的,周二狗更觉信服。
末了,老神医开了个经古方,说是极灵验的,方子上的药倒寻常,只是需用一颗珍珠做引子,珍珠不能太小,太小便没了功效,拇指大的方可。
二狗心里不免怀疑,这治眼睛做什么用珍珠当引子,转过天儿去寻了几个郎中问珍珠可能当药使,那几个郎中都说珍珠有治目肤翳的功效,可见是真的了。
一想到母亲眼睛能治好,周二狗便异常兴奋,却忽想到自己去哪儿找这拇指大的珍珠去呢,他在胡记也做了几年,对这些珍珠玛瑙一类的值钱东西,更比别人更清楚行情,这么大的珍珠便是一颗也值不少银子呢,就算把他家砸锅卖铁恐也买不起,心里头正着急呢,赶巧那天就来了个当珍珠的主顾,是周二狗过的手,一匣子珍珠,颗颗圆润晶莹,数了数,有十颗之多。
说好是活当的,周二狗心里猫爪一样,琢磨若是自己的该多好,正好给娘治眼疾,不禁感叹人与人真的不同,富贵的,一颗珍珠又算得什么,于他们娘俩来说却难如登天,若是偷去……忙摇头,主家对自己不薄,岂能做如此偷盗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