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他面上变了颜色,忙笑道:“我随意一说,你还当真么?我料想燕氏百年望族,不会做那种自毁根基的事,即便果真有牵扯,我也不会让祸事牵连到你身上的。博弈中有一着,叫弃车保帅,我想你明白这个道理。我虽然是皇帝,但我私心重,满脑子只有你。”她说着,调戏式的勾了勾他的下巴,“我只保一人,别人的死活,与我无尤。”
丞相静静听她说完,她用了“我料”一词,可见她没有想过同他坦白,上次那个诬陷燕氏串通荆王的匿名奏疏,是出于她的授意。不过尚有一点值得庆幸,这次蜀地的事应当与她无关。如果是她的手笔,那么今日大宴上就不会这样不了了之。王侯将相、三公九卿都在场,岂非是将他逼入绝境的好时机吗。可惜她没有,白白浪费那个幕后策划者的良苦用心。那人是谁,他已经下令查访。魏时行是个办案的好材料,只要盯着他,便什么都有了。
然而于她,他还是有些看不透。她终归有所保留,其实自己也一样,不愿放权,怕她一朝独步天下,他就再也难以牵绊她。所以谁也不比谁高贵,豺狼配虎豹……他笑了笑,这个比喻用在他们身上正好。一场斗智斗勇的爱情,即便爱,也不敢敞开心胸,害怕对方猝不及防拔刀,狠狠地扎过来……
外面好像风雪大盛了,宫殿檐下的雕花雀替兜住了风,在瓦楞上暴虐地刮过,呜呜如鸣哨。
殿外传来了击节声,扶微回身下寝台,绕过火齐屏风,把汤药接了进来。
彼此有芥蒂,这个时候各怀心事真是不好!不见的时候甚为想念,见了之后又开始算计,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像普通人那样,不要每说一句话都再三斟酌。
她把药碗捧在手里,怕烫着他,仔仔细细吹了又吹。看他喝完了,捡起一个蜜饯喂进他嘴里,“甜么?”
丞相嚼蜜饯的样子有点可爱,一边脸颊鼓起一块,像个孩子。没等他点头,她便凑过来,在那沾着糖屑的唇峰上一舔,两手压在他胸口,“甜么?”
掌下的心脏咚咚急跳起来,扶微感觉得到。他的脸又红了,奇怪,二十八岁的人,即便和政敌唇枪舌战也可以气定神闲,可是遇上她,略一挑逗便像个愣头小子,这就是爱情啊!
丞相觉得自己的病症要加重了,除了寒热往来,还添了心慌胸闷。她问得很认真,一双大眼睛在灯下熠熠生辉。他艰难地嗯了声,她满意了,背着两手解下绶带,蔽膝一摘遥遥扔出去,脱得只剩中单,很快便依偎过来。
“陛下不可……”他垂死挣扎。
她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拔下发簪,满头乌黑的发披散下来,她说:“你看我,现在像不像个姑娘?”
她本来就是姑娘,是世上最美丽的姑娘,虽然以前涕泪横流的样子依旧挥之不去,但现在毕竟已经成人,除去帝冠,她有属于她特有的妩媚,足以掩盖那点刻骨铭心的坏印象。
“你还在病中,我不会将你怎么样的。况且刚才金陏说了,你有可能是房事不节,我不能雪上加霜。”她宽宏大量地报以微笑,“我也不是有意想把你留在我的龙床上,因为相见总在晚上,夜里不睡觉,难道坐一宿么?我这次……”她撑身移过去,移到了另一头,“说了给你暖脚的,金口玉言,说到做到。”
她在他惊讶的目光里拢起他的双脚,搂进自己怀里,“如何?暖和点了吧?”嫌那足衣1碍事,一把拽掉了,“这样多好……相父啊,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的脚呢!我大殷不是有跣足为敬的规矩吗,为什么我从来没见你除去履袜来见我?毕竟我是天子,你是臣工嘛。”
丞相被她弄得心慌意乱,这孩子真是男人做惯了,世俗里学到的戏弄女人的手段,一点不落全用到他身上了。不过他不能计较,大丈夫不拘小节,务必要镇定自若。
“因为臣是陛下皇叔……从辈分上讲,臣……不必跣足见驾。”
她长长哦了声,复又低头看了两眼。男人的脚真大!丞相就是丞相,十分爱惜自己的身体发肤,洗头都要配上那么多香料,这双脚当然也是干净标致的。
真好,她心里暖暖的,拢得愈发温柔。解开中单,把他的脚捧在胸怀里。现在天寒,冬衣穿得宽大厚实,不用束胸也没人看得出来……所以这回算是便宜他了。
“你不踩一踩么?”她红着脸说,“我长得虽没有那些胡姬好,但是今日比了一下,好像差不了太多。”
丞相是彻底石化了,那张脸上表情千奇百怪,很难用语言来形容。她见他不动,在他的脚背上摁了一下,“不赏脸么?还是早就有了比较?”
丞相面红耳赤,“我何尝有比较了!”
“那如何?”
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啊,丞相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脚被她捧着,动弹不了,而且……那软绵绵的触感从脚底心传进脑子里,不可否认,他活了这么久,从没有体会过比这更吸引人的软玉温香。
扶微等了半日,不见他说话,复挺了挺胸,“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夸我一句会死么?”娇妍之态从眼角倾泻而出,眨了眨眼,再眨眨眼,她看见丞相一手捂住了嘴,仿佛再不自控,便要叫出声了。
鸿羽帐里慢慢变得热气氤氲,鬓角几乎要沁出汗来。酥麻的感觉遍布四肢百骸,丞相如玉山将崩,歪下去,终于从喉中逸出一声“好”来。
第49章
丞相的身体,像一片广袤的疆土,扶微攻城略地,每占领一处就在上面插上旗帜,几个回合下来,他能自主的地方已经不多了。
好,究竟什么好?她见他放弃抵抗,愈发要逗弄他。放开了他的双足游过来,倚在他肩上,长长的眼睫有意无意地在他脸颊上刮蹭,“如淳,你喜欢我这样么?不做帝王,就做个女人。”
丞相觉得很难回答,他自然是希望的,如果可以,他情愿她在后宅相夫教子,也不要她时时刻刻站在风口浪尖上,经受一波强似一波的政权洗礼。愿望通常是美好的,可是他知道实现不了,骑虎难下是一方面,更大的原因在于她喜欢。喜欢权力,喜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们是同一类人。这世上只有对手最了解自己,所以他明白她的想法。情切时候的话只能当作调剂,不能当真,当真了,你就输了。
他的脸上痒梭梭的,她要闹,他也由得她,“臣喜欢这样的陛下,臣喜欢你乾坤在手,君临天下。如果你仅仅是个普通的姑娘,臣不一定看得上你,这是真话。”
她一听便不情愿了,“你总是嫌我丑,我知道!上次你就说过,你只娶绝色,我还不够格。你真的这样想吗?占尽了我的便宜之后,还是这样想?”
他发现栽赃耍赖,她真的很有一套。
“臣从来没有占过陛下的便宜。”
她拉长了脸,“那刚才算怎么回事?你的脚摸了我,你自己也说我长得好,难道想否认么?不论如何我总是个女孩子,你觉得刚才那样应该么?男人最丢分子的就是吃完了赖账,你欺我年幼,叫我有苦说不出,比那些王侯还坏!”
他被她说得目瞪口呆,“陛下可是君王啊!”
“摄政大臣欲图渔色主上,是什么罪过?”知道他还不服气,从被窝里摸索他的手,“如果先前没有感受好,那朕准你换手再试一次。”
他糊里糊涂的,这辈子没遇见过这样痴缠的人。感情来得汹涌,像蜜糖蔓延,要令人灭顶。他挣扎了两下,扭不过她,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掌心已经落在初成的山峰上了。
“如淳……”她轻轻叹了口气,“以前你是我的皇叔,我不能唤你丞相,必须加上个‘父’字,以示对你的尊敬。我心里其实是不愿意的,可为了讨好你,不得不如此。”
她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他热得恍恍惚惚,也没经脑子细想,喃喃道:“其实那个父字,和夫念起来也不差多少……”
她怔了下,不由惊叹起来,“你是说,老天早就定下了,我唤你为夫,唤了十余年么?”
如果这么换算的话,他简直不算是个人啊,五岁的孩子就预定下了,他还能堂堂正正走在光天化日之下吗?可是不想否认,究竟前世要积多少的德,才能换得今生与她做夫妻?可惜他无法给她一场像样的婚礼,但除此之外,他的身心,他的灵魂,没有一样是不属于她的。
缎面的中衣很柔软,他隔着衣料,脑子里便描绘得出那娇脆的形状。她很害羞,飞红了脸,可是眼神清澈如泉。也许她的心思并不如她的作为狂放,这是她示好的方式,只为更贴心,更亲近……然而他却满脑子旖旎,十分自惭形秽。
他想抽回手,她不让,“先前为你暖脚,现在暖暖手罢!你要快些好起来,别再叫我牵肠挂肚了。”
他连呼吸都在打颤,“阿婴,你不能这样……”
她的指尖悄悄从他的衣摆探进去,抚在他的脊背上,“阿叔出汗了,金令的药果然很有用。”
此情此景,换了谁都没法不流汗。他咬着唇不说话,她的脸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促狭地笑道:“如果病了,这个办法也能治病,可是嗳?其实我是你的药引子,只要我在,你很快就能好起来。”
帐里温度不断升高,指尖徜徉,跌进这温柔乡里,即便永生永世不出来,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