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坠

乌金坠 第47节(2 / 2)

夏太医说是,“臣上外值去了一趟,不知娘娘找臣,有什么吩咐?”

颐行愣了下,发现今天的夏太医和以往不一样。以前的夏太医虽然谨守本分,却不像今天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她本来有满腹的话要和他说,可他这模样,她不得不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妥当,引得他反感了。

“我……听说您前两日迎了如夫人,还没向您道喜呢。”颐行勉强笑道。

夏太医微微颔首,“多谢娘娘。”

话好像不能愉快地谈下去了,彼此之间忽然筑起了无形的高墙,颐行不明白,为什么纳了一房妾,性情就大变了呢。

“夏太医这是怎么了,怎么待人这么疏离呢?”颐行是个直肠子,到底没忍住,直接问了出来,“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惹您不高兴了,所以您不爱搭理我了?”

夏太医低着头,因凉帽压得低,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只道:“娘娘何出此言,我是大英的臣子,您是大英的娘娘,尊卑天壤之别,臣对娘娘只有恭敬听令的份儿。”

颐行倒有些迷惘了,这么说来晋了一回位,反让彼此间闹了生份。

“我有今儿,都是您的成全,您不是也盼着我登高枝儿吗。如今我办到了,坐上了嫔位,您怎么不替我高兴,反而对我爱搭不理的。”她琢磨了下子,恍惚明白了一点儿,“您是不是催我想辙兑现承诺,让您尽早穿白鹇补子?您别急,等我在皇上跟前得了脸,一定替您美言。”

嗬,还要接着哄骗皇上,贴补别的男人,想想真是心酸。

夏太医垂头丧气说不是,“臣这件鹌鹑补子穿惯了,倒也不急着升官儿。臣不妨和您明说了吧,是家里头管得严,不让臣和旁人乱搭讪。臣纳的新人,原是臣小时候的青梅竹马,当年因为父母阻挠才没能成婚。如今她受了许多委屈跟了我,新婚之夜和我约法三章,自此臣眼里没有第二个人,一心一意只对她好。”

颐行听了,艳羡之余又感到惆怅,叹息着说:“夏太医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啊,能和青梅竹马再续前缘也是幸事。不过您那如夫人有点儿霸道,您在宫里当值,和后宫打交道也是寻常,要是连这都不许,那您往后可怎么经营?不升官儿啦?”

夏太医略沉默了下,斩钉截铁道:“为了她,臣就是干一辈子八品也认了。”

这下子颐行也无话可说了,明明那么睿智的夏太医,怎么洞房了一回好像变傻了?难道是中了新夫人的迷魂药?他自己就是太医,应当不至于吧!

可夏太医的反应是真有些反常,最后又向她拱了拱手,“娘娘晋位是喜事,臣向娘娘道贺。若娘娘没有旁的吩咐,那臣值上还有差事,就告退了。”

颐行张了张嘴,发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只好目送他离开。

银朱也觉得他不大正常,望着他的背影嘀咕:“这夏太医别不是中了暑气吧,往常不是这样的呀。”

颐行呼了口浊气,哀伤地说:“夜明珠变成鱼眼睛了,真可惜。”

第55章 (要不咱们叫吧!)

那厢夏太医从永寿宫出来,直奔养心殿。

这一路蒙着脸,身上还背着个药箱,趁着这大热的天儿,弄得淋漓一身热汗。

夏太医出场的时候,御前的人不能跟随,都在抱厦里候着,怀恩见皇上回来,忙说了声“快”,明海上前接过药箱,满福过去替他摘了帽子。怀恩将人迎进东暖阁里,伺候他把这身鹌鹑补服脱下,一面小声询问:“主子爷,事儿都妥了吧?”

皇帝嗯了声,“她要是不傻,应当能明白夏太医的意思了。”

可不知为什么,自己过去作了断的时候,难过的竟是自己。仿佛一段上头的妃嫔与太医的暗情,因迫于形势不得不了断,自己假扮夏太医太多回,生出了另一种身份和人格,另一个自己正和老姑奶奶情愫渐生,可惜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真是疯了,皇帝接过怀恩递来的凉手巾,狠狠擦了一把脸,一面吩咐:“把这件补服好生收起来吧,往后应该用不上了。”

怀恩道是,心里也按捺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打探,“纯嫔娘娘怎么样呢?没有挽留夏太医吗?”

皇帝摇头,“傻了眼,还没等她出声,朕就告辞了,至于她后头怎么想,不由朕管。”

怀恩歪着脑袋琢磨了下,说这样也好,“快刀斩乱麻,您不必大热天儿的,再受那份累了。娘娘难过上两日,必定会把这事儿抛到脑后,万岁爷要是这个当口再适时给予关怀,让她懂得了皇上的好处,那何愁她将来不与万岁爷一条心。”

皇帝听后哼笑了一声,“眼神差,脑子也不好使,换身衣裳就不认人了,要她和朕一条心,简直糟蹋了朕。”

怀恩愁着眉,脸上挂着笑,心道您难道还不愿意被人家糟蹋吗?兴许自己当局者迷,他们这些旁观者可看得真真的,皇上您从十二岁那年被老姑奶奶窥了去,老姑奶奶就在您心里埋下了阴暗的种子。这就是典型的因恨生爱啊,枯燥的帝王生涯中有了这个调剂,您其实乐此不疲,就别装了。

怀恩将那件鹌鹑补服收起来后,转身呵腰笑道:“其实不是纯嫔娘娘不认人,是不敢往那方面想罢了。”

谁能料到堂堂一国之君那么无聊,会去假扮一个八品的小太医呢。

不过往后夏太医确实不能再出现了,随着皇上和老姑奶奶的相处日深,她总有回过神来的一天。与其到时候被她戳穿,还不如现在及时抽身,可以最大限度地让万岁爷保住脸面。

当然,作为御前第一心腹,他也得替主子出谋划策,便道:“万岁爷,纯嫔娘娘这会儿八成正难受,要不要奴才将人请来,主子爷陪她上库里挑拣皇太后寿诞的贺礼?这么着娘娘散了心,就不会一味念着夏太医了,主子爷和她多多亲近,娘娘很快就会移情别恋的。”

皇帝从奏折上抬起眼来瞥了瞥他,“你一个太监,懂的倒挺多。”

怀恩t脸笑道:“奴才一心为主子分忧,除了这个,没有别的想头。”

皇帝没有再说什么,重又低下头去,隔了好半晌才道:“昨儿请她过来搭桌用膳,她挑三拣四不愿意,朕难道还要巴结她?太后寿礼的事儿,让她自己想办法,实在不成了,她自会来求朕的,用不着巴巴儿去请她。”

这就是闹别扭了,两个人各自惆怅各自的,这份情毫无共通,认真说来也怪叫人哭笑不得的。

罢了,既然皇上不应,做奴才的也不便多言,怀恩站在一旁替他研墨,毕竟一国之君除了那点子小情小爱,还有好些政务要处置。

皇上忙起来,通常一连好几个时辰不得歇息,批完了奏折召见军机大臣,谈税务,谈盐粮道、谈周边列国臣服与扰攘,这一消磨,大半日就过去了。

怀恩从东暖阁退出来,立在抱厦底下眺望天际,他很少有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的时候,只是感慨着今儿的天好蓝啊,蓝得像一片海子。让他想起了村头那个不知名的湖,每天有那么多的人在里头浆洗衣裳,洗菜淘米,它却一直沉寂,一直清澈。

正诗满怀情画意着,忽然瞥见木影壁后有人进来,定睛一看,是贵妃。

贵妃带着贴身的宫女,提着个食盒款款走来,怀恩心下哼笑,后宫这些嫔妃们啊,想见皇上一面,除了这种法子就没别的花样了。

既来了,就堆笑恭迎,他忙迎上去,垂袖打了个千儿,“给贵妃娘娘请安。”

贵妃嗯了声,转头朝东暖阁的南窗上瞧,见窗内隐隐绰绰站着几个人,便问:“万岁爷这会子正忙呢?”

怀恩道是,“万岁爷召见军机大臣议事,已经议了一个时辰了,不知多早晚叫散。娘娘这会子来,恐怕见不成万岁爷。”

贵妃轻吁了口气,说不碍的,“我让小厨房做了盏冰糖核桃露,送来给万岁爷解暑,没什么旁的要紧事儿。”边说边示意翠缥把食盒交给怀恩。

怀恩上前接了,呵腰道:“等万岁爷议事散了,奴才一定替贵妃娘娘带个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