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

雪中春信 第73节(2 / 2)

绵绵起先被她们的声势压倒了,听到这里觉得必须重整旗鼓,便卯足了劲把刘氏推个倒仰,“我存心搜刮你们的钱?二嫂这话太没道理了,你们每月领取的月例银子还是我荷包里掏出来的呢,现在这么冤枉我,我可不依!”

宋夫人身边站着的两个小姑子虽没投钱,但母亲的钱因此全打了水漂,心里自然也不称意,吵吵嚷嚷道:“三嫂何必这么说,合着我们全家都凭你的钱过日子,连月例银子都是你给的了……”

绵绵说:“难道不是么?上回母亲同我说,到了发放月例的时候,手上拿不出那许多来,让我帮衬帮衬。”见那两个小姑子又要反唇相讥,忙抢先一步堵住了她们的话头,“何至于呢,真真何至于!我进了这家门,自问从未亏待过长辈和妯娌小姑子,你们今日看上这样,明日又看上那样,哪回不是我花钱讨你们欢心。现在亏了钱,一个个都不念旧情了,看来这伯爵府人情也只值十几万两,我看清了,也算明白了,往后两不来去就是了。”

向氏道:“糟践了我们的钱,就想两不来去,你真是打的好算盘。”

宋夫人也发了话,“家里都闹得这样了,你就把你手上剩下的拿出来大家分了,一家子总是以和为贵,将来一盘散沙似的,叫人背后说嘴。”

绵绵顿时被恶心坏了,这是看她身上还有几两肉,不敲骨吸髓誓不罢休,这位婆母真可算缺德到家了。

既然如此就不必客气了,绵绵挺了挺腰道:“成啊,赚了算你们的,亏了算我一个人的。”

众人霎时都愣住了,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一个个眼巴巴看着她。

绵绵优雅地抿了抿鬓角道:“母亲上回不是还借着我二十万两吗,就把长嫂和二嫂的账划了吧。加上母亲的八万两通共十二万两,剩下的八万两算我孝敬父亲母亲的,将来不用还了。”

这下宋夫人不干了,原本她就没打算还那二十万两,现在倒要给两个儿媳四万两,这笔账算不过来。

那两个嫂子也不是吃素的,婆母什么德行她们都知道,进了她兜里的钱再想挖出来,比挖她肉都难。现在有个肥得流油的金库就在眼前,与其和婆母撕扯伤感情,不如纠缠三房。她是个怕麻烦的,只要再下点功夫,一讨一个准。

于是有人说:“三嫂,钱财往来还是一桩归一桩的好,不兴这么划来划去的。往后大家还要在一个门里过日子,你瞧长嫂和二嫂对你都不错,她们各有各的难处,还要养活孩子……”

说起孩子,绵绵就决定装晕了,结果刚打算瘫软下来,外面门上有婆子进来通传,说:“夫人,通事舍人来了,就在前院,等着给三少夫人宣旨呢。”

大家都愣住了,面面相觑,宋夫人还有些吃不准,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追问一遍,“谁?给谁宣旨?”

婆子说:“三少夫人,说得明明白白的。前头管事的已经架起了香案,请三少夫人快过去领旨吧!”

绵绵这才回过神来,忙整了整衣衫往前院去,宋夫人和家中女眷自然要一同前往探一探究竟。

到了前头,见冠服端严的通事舍人领着四名中黄门在前院台阶上笔直站立着,手中托着抹金轴帛卷,正眼观鼻鼻观心静待。听见内院廊上传来脚步声,方抬起眼来扫了一眼。

“哪位是宋申氏?”

绵绵上前行礼,“妾正是宋申氏。”

然后通事舍人便一昂脖子,“宋申氏听旨!”

绵绵被那一声高呼吓了一跳,见一旁众人都叩拜下去,自己也不及想那许多了,忙敛裙跪在青砖地上。通事舍人洋洋洒洒宣读了一堆,表彰她“淑温居质,仁孝兼备,德才可堪,闾内闻之”,最后又说“可授四等硕人,主者施行”。

她听得恍恍惚惚,琢磨了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受了朝廷诰封,当上诰命夫人了。

天爷!不光她震惊,宋家的人也都惊呆了,毕竟开国伯夫人也只是个四品,这绵绵就这么轻而易举封了五品硕人……那可是侍郎以上妻或母才能获得的封号,她何德何能,丈夫还是白丁,她倒成了诰命夫人了?

通事舍人宣读完后,换上了和颜悦色的神情,将昭命呈交绵绵手里,笑道:“官家得知夫人义举,甚感欣慰,称赞夫人忠孝节义,是难得的奇女子。今日命我登门宣读旨意,将夫人的印章与冠服授予夫人,夫人自此可见官不跪,坐享朝廷俸禄,恭喜夫人。”

绵绵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托着手里的卷轴喃喃:“我怎么就……当上诰命了……”

通事舍人笑了笑,没有多言,复又拱手行了一礼,从开国伯府退了出来。

这厢绵绵跟前的人简直高兴疯了,又哭又笑,“我们娘子也是诰命夫人了,五品的硕人啊,虽不及二娘子,却是姐妹间第二个受封的。我们娘子有出息,不比谁差,今后看谁还敢凌逼我们娘子!”

那厢宋家人都有些发蔫,大家大眼瞪小眼,简直觉得一切堪称荒诞。就因为那十二万两银子,不用妻凭夫贵,也不用子孙立功封赠,她就这么得了个诰命的头衔。一个商户女,从此步入了上京贵妇的行列,可以参加金翟宴,甚至可以出入禁中,面见皇后了?

原来官家也是可以收买的……

绵绵自己当然也没想到,现在回头一琢磨,难怪当时听肃柔特意问那勾押官,会不会呈报宣徽院,原来就是因为这个。果然捐赠的数目够大,死棋下活了,她这会儿志得意满,回身冲婆母笑了笑,“母亲,我如今也是有诰封在身的了,能不能请个示下搬出伯爵府,上外头自立门户去啊?”

第98章

宋夫人噎了下,“自立门户?这……长辈还在,怎么由你们自立门户?”

边上那些妯娌小姑也嘀咕起来,“封了个硕人,就可以目无尊长了吗?家里长辈不必伺候,竟是要在外单过,这是哪家的规矩!”

绵绵哼笑了声,她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哪能不知道,与其她们憋得难受,不如自己把她们要说的都说了,便道:“我是商贾之家出来的嘛,哪里像你们,一个个大家闺秀,有礼有节。说起长辈跟前要孝顺,先前母亲不是说要再添几个女使婆子吗,这钱我出了,或买或雇,挑几个伶俐的代我伺候也是一样。”

刘氏顿时一顿阴阳怪气,“封了诰命,果真不同了,想是连晨昏定省都可省了,难怪人人想当诰命呢。”

绵绵说是啊,“封了诰命,就没人敢对我不恭了,连见官都不用下跪呢,要是有人言语上再敢污蔑我,我就能命人掌她的嘴。”说着浑身舒爽,哈哈一笑道,“没想到当上诰命这么好,长嫂,二嫂,两位哥哥的官职都不高,才刚够着七品。不过勤勤恳恳再干上两年,万一哪天立下了功勋,二位阿嫂封诰也指日可待了。”

她跟前的荟儿装出懵懂的样子来,转头问自家娘子,“硕人是郡君里头第二等,要想妻凭夫贵当上郡君,那二位公子少说也得晋升四五品上吧?”说罢啧啧,“可是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向氏和刘氏的脸色立刻不好看了,两个小姑子也讪讪的,既是鄙夷,又是眼热。这申氏开了捐诰封的先河,等着瞧吧,往后上京城中的诰命可不稀罕了。不管什么人,只要肯花大价钱,从最微贱的商户一跃成为诰命夫人,也就是一眨眼的光景。

不服归不服,好像也只能认命,谁还能追着她讨要那些有去无回的钱?

向氏和刘氏交换了下眼色,彼此心领神会,将视线转到了宋夫人身上,蹭过去叫了声母亲,“三妹妹说了,让咱们划账来着。母亲先前不是从她那里得了二十万两吗,就算撇去咱们和您自己亏的,您还剩八万两呢。”

宋夫人看她们的眼神,简直像在看催命鬼,哂道:“你们这上头倒算得清楚,既然如此,往后公账上不发你们两房的月例银子了。你们的郎子如今都有官职,也有俸禄,养活你们是他们的责任,和我们做爹娘的不相干。”说完便转身往后院去了。

这却不得了,他们两房的人口多,妾室、子女、女使婆子一大堆,每月的月例加起来少说也得六七十两,凭着男人的那点俸禄,实在是杯水车薪。如今婆母要做甩手掌柜,急得她们蹦起来,这会儿也管不上申氏当什么诰命了,匆忙追上去,边追边道:“母亲……母亲,咱们再商议商议……”

留在前厅的绵绵和陪房悄声笑起来,其实到现在都有些不敢置信,就因那十二万两银子,她这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诰命夫人了?

姜嬷嬷却觉得应当,“那可是十二万两啊,我的娘子!您知道外头庄户人家一年多少嚼谷吗,说话儿捧出去人家十几辈子的吃穿用度,这是闹着玩的?”

荟儿却说值得,“早知道花这个钱能当上诰命,非嫁进伯爵府干什么。先捐个郡君的封号,就不是那些高门挑您,是您挑那些高门啊!”

蔚儿则想得更长远,“往后娘子有了儿女,再和商贾牵扯不上关系了,爹爹是伯爵公子,阿娘是诰命夫人,好姻缘紧着咱们挑,想想就叫人高兴!”

所以这种好事捂不住,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上京,人人赞赏她虽是商贾出生,但慷慨大度,乐善好施,各府派来道贺的自然络绎不绝。绵绵又是个不局促的性子,她在潘楼设宴答谢了贵妇们,因着今时不同往日,一向走一步看三步的贵妇们倒很喜欢她的爽朗,再加上她家那个郎子,进来拱手酬谢的时候,笑得比自己做了官还要高兴。大家暗里也感慨,这样奇特的夫妻组合,想来伯爵公子日后是不会再纳妾了,女人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种成功。

待应酬结束,绵绵方抽出空来,回张家给长辈们请安。正好趁着寄柔出嫁在即,约上姐妹们好好组茶局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