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白瑰”两个字脱口而出,但当他这么喊了出来之后,他自己都觉得很意外,但是,他又不那么意外。非常矛盾地,他觉得自己这么做很合理,而且很应当。
当然,现实还是很荒谬的。
听到陈昭眉这么喊之后,红瑰的脸上怔了一下。
他的神情变得复杂,是陈昭眉所不能理解的,就像是一片染污了的黑那样的深沉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风扑到陈昭眉的脸上。
他闻到了那熟悉的旃檀香气——独属于白瑰的气味。
准确来说,是独属于陈昭眉认识的那一个“白瑰”的气味。
初初到白瑰身边侍奉的时候,陈昭眉就注意到白瑰身上有奇香,他原本以为那是化妆品腌入味了,后来才知不是。
那是冬城旃檀的气味。冬城,是白瑰的家乡。那儿盛产一种极为矜贵的香料,多摩罗旃檀。这种旃檀来源于多摩罗檀树。多摩罗檀树的树脂是淡白色的,质地极凉,人类要是把多摩罗檀树树脂涂在身上,即便投身火海,也不会被烧伤。
这样的檀树所生成的檀香,自然带着一股所有香料都无法比拟的清幽冷意,一如白瑰本人。
白瑰身上有这股檀香味,也不是他用这个香料太多,而是继承了冬城白家的血脉。就像他的肌肤即便在夏日也如玉生凉,不流汗不燥热,也是因为这股传承自多摩罗檀树的奇妙血脉。
传说,白家先祖是从多摩罗檀树下诞生的灵,注入天地母神捏就的肉身。因此,冬城白家的真正嫡系都有凉玉肌与旃檀香。
流传至这一代,白家嫡系就只剩白瑰这一个独苗苗。
全天下,也就只剩他一个人可散发旃檀妙香。
这样近距离接触,陈昭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红瑰身上没有旃檀妙香。
他红色的袖口随风荡出一种熟香,似玫瑰开到极盛却即将腐败时流露出的腥甜气。丝丝缕缕,缠绵入骨。
陈昭眉荡入旃檀香风后,身体如被水草纠缠的束缚感骤然消失,四肢一轻,落入一个云朵般轻柔的怀抱里。
他刚想抬头,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睡吧。”
——真言。
在真言的力量下,陈昭眉毫无反抗地合上眼。
“醒来后,忘记这里的一切。”
——也是真言。
——
早晨的天空的云如打散的蛋花,荡着圈地漂浮在天空上。
玻璃窗开出一道缝,溜进阵阵和煦的晨风。
和之前无数个清晨一样,陈昭眉在书房的小床上醒来,身上还披着薄毯。但他又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就好像……就好像他昨晚喝了许多的酒,喝得迷迷糊糊的,醒来后头疼欲裂,但醉后的事情却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也可就是俗称的“断片儿”。
但是,他记得自己没喝酒啊。
记得……
他嘴里喃喃说着“记得”这两个字,却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我记得我昨晚……”陈昭眉记得自己昨晚和白瑰讨论了组织针对白瑰的邪恶计划。白瑰对此兴趣不大,他更急着去睡觉做梦。
陈昭眉忍不住探究白瑰想做的是什么梦。据他所知,巫师的梦也是有一定的意义的。他怀疑白瑰在搞什么睡梦仪式,从而获得某些灵感。
因此,陈昭眉按着巫术书的指导,试图和白瑰同梦。
嗯……
陈昭眉记得自己还拿出了巫术书,放置了道具,还画了阵。但是,他现在看向书房的地板,发现那儿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这些东西肯定是不会凭空消失的,就像他不可能自己爬到床上睡觉。
陈昭眉跳下床,跑向放置着法器用品的箱子,然而,那口箱子已经被十分稳妥地锁上。陈昭眉再也不可能随意打开取用里面的东西了。
陈昭眉立即想到:一定是我搞这些动作的时候被白瑰发现了吧。
他本来就没寄望自己真的能够和白瑰同梦,这不过是一次好奇的尝试罢了。即使失败了,他也不会觉得有多可惜。
就算被白瑰抓包了,他也不会觉得有多害怕。
但是,陈昭眉胸腔里却传来急促的跳动,仿佛在提醒他:他应该害怕。
陈昭眉梳洗过后,推门出去,看到白瑰一如既往的已整好装,正在饮茶。陈昭眉看了看白瑰,直接问道:“公子,书房的东西是您给收起来了吗?”
白瑰回头看陈昭眉一眼,点了点头:“是我。”
陈昭眉心想:果然被他发现我搞小动作了。
陈昭眉在白瑰身边坐下,问说:“那我是怎么睡着的?”
白瑰不回答,反问他:“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
陈昭眉笑道:“我觉得,我肯定不是自然入睡的。”
“为什么?”白瑰依然在反问。
陈昭眉答:“就是一种直觉。”陈昭眉耸耸肩,又说:“我昨晚就好奇,闹着玩儿嘛。看着像我这样没有天赋的地球男人能不能靠着高级道具和阵法施法。”说着,他想到了什么一样,有些仓皇:“我施法施到一半失去了意识,这个不会是什么不祥之兆吧?会不会是‘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白瑰听了这个几个字,似乎觉得挺有意思,笑了笑,摇摇头,说,“你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