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凤池知她所想,笑出了声。
一炷香后,马车停在了宫门口。
谢凤池最先下车,脚尖刚落地,便听得旁边有人凑过来打声招呼。
谢凤池要伸手的动作便顿了顿,微微侧身同人寒暄起来。
今日安宁侯未着朝服,只穿着件绛紫的锦缎长袍,玉冠束发,侧目与人交谈时,眼瞳映入身侧宫灯的皎光,柔和得如墨水点染出的画中情郎,矜贵而又俊美。
晚了几步的旁人见状,恨得直跺脚,特别是有年轻娘子远远见到谢凤池真人了,目光登时挪不开,恨自己刚刚矜持,没能第一时间与侯爷搭上话!
最先过去的那家人也是心机,为免做得太明显,将家中待嫁的娘子与其兄长一块带了过去,仗着人多,与安宁侯有一答没一答,方便自家妹子暗送了无数道秋波过去。
不要脸!
正当众人气不愤,打算干脆一道拥过去时,安宁侯身后的马车里,传出一声轻轻的哈欠。
众人便见,原先还神色平静的安宁侯,眼中一闪而过笑意。
车里的侯夫人自己掀开了车帘,一双白皙玉手伸出马车,轻轻咦了声,侯爷是遇见同僚了吗?
谢凤池看破不说破,笑着嗯了声,转身走到马车边,握住那只娇娇的手,将人扶了下来。
众人赶忙行礼,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这位侯府人,竟生得这般美貌娇艳。
她身姿小巧,一身绛绡云锦勾缠的宫装配皎洁的披帛,衬得如同个仙娥一般,抬着尖尖的下巴,迤然倚在谢凤池身前。
可似乎到她该同众人打招呼的时候了,洛棠脑袋一空,忘词儿了。
她该如何自称来着?
行什么礼来着?
原先嬷嬷教过的礼仪规矩,在宫门口当着这么些人的面,竟一时全忘了!
那些等着侯夫人发落的小娘子们低头疑惑,便听安宁侯笑了声:“既然大家都来了,也不必在宫门口站着,一道进去吧。”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自顾牵起洛棠,指间轻轻揉了把她的掌心,将人带进了宫。
洛棠死死昂着头,可也不知是谢凤池的动作,还是刚刚的事情还没从脑海挥去,她的脸颊宛若被晚霞烧着,一直下不去,连到了宫宴上都没了争奇斗艳的心思。
她觉得有些不舒服,好似披上了漂亮的衣服,梳了好看的发髻,可来到这天下最尊贵的皇宫中,与从小悉心教养的贵人相比,仍相形见绌。
趁着谢凤池中途离席,同新帝去商议事情,洛棠也提裙出殿,想透口气。
不料突然听到有宫人窃窃私语,圣上带安宁侯去相看贵女去了,就在不远处种着梅花的冷香殿里,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洛棠脚步一顿,有几分难以置信,可刚刚在宫门口的那一幕又挥之不去。
她知道,男人都会三妻四妾的,甚至养外室的。
虽然现如今她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无依可靠惶惶不安,但蓦然想到,若是谢凤池真同旁的女子有染了,某天突然要带回个人,对她说,我要纳妾了,自己会怎样?
洛棠深吸了口气,想,那她就狠狠扇他一个大耳光,然后和离,回顾家!
想是这么想,可该防还是要防,却不是偷偷摸摸的防,而是大阔步着去抓奸!
没曾想,什么冷香殿,什么圣上带头牵线,全是假的,洛棠小时候沾染的是民间的阴私,险些忘了,这些贵人们有更高超的手段。
小她一岁的赵彬瘦的看不出原样,脖子上被锁着锁链,像条狗一般被禁在这座宫殿里,见她来了,一把跪下,满面痛苦地哭出来:“姐姐——”
洛棠脸色猛变苍白。
被赵彬软禁在别苑中,他趁自己中药便来亵玩,还有在营帐内的那些场景全部涌入脑海。
圣上与谢凤池留赵彬一命,他竟还不死心,竟还用这种手段来引自己!
洛棠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姐姐,你别走,你看看我,就听我说几句话,好不好!”赵彬嘶哑着唤她,宛若看着最后一根稻草。
洛棠脚步一顿,气急败坏:“我不是你姐姐!”
“你是!”赵彬额角青筋凸起,曾经看着有多单纯,有无辜的少年,此刻看着就有多歇斯底里,面目狰狞,
“谢凤池瞒天过海的手段再高,也瞒不过我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姐姐!”
洛棠简直头皮发麻。
他如此确定自己是他的姐姐,还怎敢做出那种有违人伦之事?
可她才不会着他的道,不论他说什么,都定然别有目的,甚至自己应一声这称呼,都可能从旁边窜出来人,指正她的身份玷污皇家血脉,从而惹祸上身。
所以她什么都不说,只冷冷看着他,看他还要说什么鬼话。
果不其然,赵彬见她宛如见到救命的稻草,求她里应外合救他出去,什么承诺都敢许,甚至胆大包天到连谋朝篡位许她长公主的话都说得出来。
洛棠可悲地看着对方。
半晌,她才道:“活着不好吗?”
形销骨立的少年像条狗一般坐在地上,闻言略显讽刺地勾起唇角:“姐姐,若你当初不想着逃开,若你一直向着我,我们能活得更好。”
洛棠就不想再听了。
赵彬看出她的抵触,顿了顿,突然笑得更灿烂了些:“姐姐,你觉得现如今成了侯夫人,就高枕无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