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凤池嘴角的笑险些维持不住,目光如同锋利的刀,恨不得将人一寸一寸剥开挑明。
他知道自己没有认错。
带着所有人马,不停地搜索,虽说心中也曾狐疑崔绍为何会被卷进来,可终归是庆幸的,庆幸她虽爱耍小聪明,却知道给自己找个真正安全的依靠,只等自己前来将她带走。
带走……
谢凤池只觉得颅内阵痛,周身地温度也跟着一点点冷下去。
崔绍自然感受到了洛棠的惶恐不安,他手臂用力,给她更可靠的怀抱,冷声回道:“下官表妹,此次回江南恰好碰上。”
“好一个表妹,竟让崔大人这样铁面无私的人光天化日如此怜惜着?”
谢凤池抿紧了嘴唇,直勾勾瞄向帷帽下的面容。
洛棠颤抖地将脸埋得低又低,重重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崔绍的说辞。
崔绍得了底气,更不满于谢凤池如今的锋利态度,有些信了几分这人原来真有两副面貌,便冷声道:“铁面无私是对犯案者的,若对自己人,自当真诚体贴,这般道理,世子应不用我多说。”
字字都夹着刀枪带棍棒,连洛棠都听着心惊,庞荣更是忍无可忍,径直拔刀。
可跟在崔绍身旁的是大理寺守卫们,原本今日就是回程时,大理寺的人几乎都在此处了,庞荣拔刀,他们自然严以待阵。
洛棠闭上眼,她不想如此的……
她只想平平静静,甚至于偷偷摸摸离开谢凤池,她不想同他闹成这样。
纵使谢凤池对她欺瞒利用,可如此撕破脸,只怕往后再见便是仇人了。
她何德何能与这种贵人结仇?
虽说如今侯府里尚未找到她的卖身契,可这就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刀,谁知那刀什么时候落下来,砍掉她脑袋呢?
两人针锋相对,饶是普通吃茶的路人都察觉出此处气氛不对了,纷纷低头付了钱便奔逃出门,管事夫妇面露惊惶。
谢凤池沉默相看这两人,只觉得无比刺眼,偏偏崔绍却也是同朝为官,且带着护卫,容不得他直接将洛棠从对方怀中拉回。
他今日是来接人回去的,本就没想着带多人来吓到他的好洛娘。
他看着紧紧缩在对方怀里的少女,突然轻声笑了出来。
“真诚,体贴。”
这四个字碾碎在谢凤池齿间,笑得叫洛棠都心生愧疚。
她确是扭头无情了些。
可那又如何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谢凤池有殉葬她一次的心,就能有第二次,若是自己不服从他安排进宫的打算,或是别的地方伺候不满意他了,没准真就一命呜呼。
这人本性薄凉,不论先前如何对待自己,许都是同自己一样,为达目的演绎出来的。
只是自己技高一筹,重择良木,他技不如人,输便是输。
她为自己打算,错不得,没什么错。
错只错在,如今的场面闹得太僵,怕是以后再难相对。
于是她也不出声,只更用力环紧崔绍的脖子,整个人几乎都要埋进对方身躯里。
谢凤池冷冷看着二人亲昵的模样,脑海中只回荡着那张明艳娇俏的脸,曾对着自己,一次次甜言蜜语,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敢说。
从身无所依,到倾慕爱恋,再到为他死都甘愿,最后却愿进了别的男人怀里。
偏偏她也很会找,她找的新靠山是自己曾经的友人,如今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她就这么默许地看着他们俩为他刀光剑影,却只字不言,哪怕给自己一句好声解释。
他头疼欲裂,眼中的情绪便这么一变再变,不知变了多久,才堪堪镇压下去。
庞荣看在眼里,刚忍不住想上前为主子讨回个公道,却被谢凤池伸手拦了下去。
崔绍虽绷着张脸,却也担心谢凤池这般没受过什么挫的天之骄子一时不忿,让两人都下不来台。
只见谢凤池收敛了笑,掩唇咳了几声,放下手后,又变回了他那温润的模样,只是他的眼梢泛着些红。
“当真要走吗?”谢凤池声音沙哑,好似在最后询问,在问崔绍,亦是在问他怀中之人。
洛棠叠在衣袖中的手攥紧了崔绍的臂膀,崔绍沉默须臾,点头。
许久,谢凤池也点点头。
“如此,那就,恭喜崔大人,与亲眷团聚了。”
崔绍皱起眉头不欲再说,正迈步要走,谢凤池又叫了他一声。
洛棠心乱如麻,想着,你到底还放不放我们走了!
“崔大人,佩剑虽好,可斩断硬物后,也须得悉心保养。”谢凤池在二人身后轻声提点。
崔绍下意识侧目朝自己腰间佩剑看去,顿时一怔。
他想起,这剑还是他刚被提点为大理寺少卿时,安宁侯府送来的,剑身为玄铁铸造,乃传世宝剑。
当时他本不欲收,送礼者却告诉他,珍宝都是身外之物,唯有世子与崔绍之友情最为可贵。
洛棠还摸不着头脑,崔绍却知道,这把剑,是他与谢凤池之间的友谊信物,亦暴露了大皇子的细金锁是他斩断的,谢凤池心中清楚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