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崔绍便放慢了步伐。
时间紧急是假的,看不下她如此遭罪是真的,这会儿,他又不合时宜地希望这条楼梯没有尽头。
他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十分卑鄙。
为免尴尬,他没话找话:
“你既然为查清身份来此,为何不干脆留在广陵,远离是非之地?”
洛棠啜笑了声,千回百转地看向他。
“身似浮萍,若非崔大人伸手搭救,在广陵也难逃厄运。”
崔绍心中满涨。
洛棠伏在他肩头,又轻声道:
“跟着大人回京,不论未来还有多少艰难险阻,可至少跟在大人身边的时候,大人是怜惜我的。”
崔绍喉咙一紧,只觉得抱在怀中的美人发着烫,烫到他手脚发麻。
“我何时怜惜你了?”他沉声证明。
洛棠难得轻声笑起来,缠着对方的手臂轻轻垂到崔绍胸前,攥住他的衣襟。
“大人如今不正是在怜惜我吗?”
她抬头望着崔绍,透过薄纱看到这人红了耳尖,却依旧绷着严肃的脸,便更如鱼得水,千回百转地拿捏着柔弱天真的语调:
“大人是好人,我心甘情愿跟着大人。”
话音落下,崔绍脚步猛地一顿。
洛棠正以为自己用力过猛,后悔不已地想着挽回措辞,却蓦然听到叫她心惊胆寒的声音——
“崔大人,好久不见。”
谢凤池!
他怎会突然出现在这?
刚刚那些话他都听见了?洛棠猛地缩起身子。
察觉怀中少女突然身躯僵硬,崔绍不免觉得,她当真怕极了,同自己说得那些不像假的。
那谢凤池……
他心头微沉,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老友。
他知道不该如此快便给谢凤池定性,可洛棠的惶恐却是无解的毒,叫他眼盲心瞎,艰难顾不上其他。
他沉目看向坐在楼梯口桌旁的安宁侯世子,对方今日依旧是一副霁月风光的雅正模样,眉目平静,俊美面容不论放在何处,都脱颖而出。
崔绍顿了顿,正声道:“世子,恕下官近日忙于公务,不曾拜见。”
他不经意间的语气带着疏离,跟在谢凤池身旁的庞荣霎时沉下脸。
狭窄的楼梯边,气氛冷凝。
洛棠害怕的几乎哭出来,可她又不敢,因为谢凤池太熟悉她的哭声了。
崔绍很快体察到她的不安,虽自己心中亦觉有些不妥,但终归被怀中柔软的颤抖而搅乱了心神。
若谢凤池真是个伪君子,今日便是他们最后一面,若谢凤池当真霁月风清问心无愧,他事后当洛棠不在,再与对方解释,应当也好理解。
他便与谢凤池交代了几句,打算先行离去。
洛棠还没来及松气,谢凤池一声且慢又将她的心提了上去。
矜贵俊美的世子缓步走到两人身前,垂着眼眸,轻声道:“崔大人或已听闻,我此番前来江南,是与家中小娘同路的。”
洛棠掩在层层衣料中的手指微微攥紧。
幸好她早将自己与侯爷的关系告知过崔绍,否则被谢凤池直接抖落真相,当真要为这场面所不容。
崔绍抬眼,神色平淡:“略有耳闻。”
谢凤池嘴角的礼节性微笑便淡了下去。
他看向缩在其他男子怀中的少女,语气凉了三分:“可惜,我那小娘遭人掳劫,我寻她数日未得下落。”
洛棠咬紧牙关。
寻她数日?
寻来作甚呢,将她身份查明,再枉顾她的意图与生死,将她囫囵送进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吗?
若没见过大皇子,她许还不觉得怎样,见过那般可怕的人,她便知道,进了宫,她就是死路一条!
她要避开这些会给她带来威胁的人。
崔绍感知到她的抗拒,四平八稳回道:“深表遗憾。”
谢凤池眸中厉色涌动,君子皮下的怪物几欲撕破皮囊呼啸蹿出。
他压着胸腔里一次比一次凶猛的跳动,定定看着崔绍怀里的少女,轻声问:“倒是巧了,不知崔大人怀中的,又是何人?”
洛棠当即环紧崔绍,抗拒之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