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这种事儿,哀家从没兴趣。”裴行昭道,“况且,不过是侧妃而已,娶不娶的,哪里就值得哀家锦上添花了?”
“臣妾晓得这些,出言请求,也是为着燕王和林郡主。燕王病痛缠身,理应添添喜气,知语小姐则是林郡主的远亲,倘若成了燕王府的人,林郡主也便算是与皇室宗亲结亲了,日后定当愈发为朝廷鞠躬尽瘁,算起来,这也是双喜临门了。”
裴行昭不疾不徐地道:“侧妃即为妾,哪儿就说得上结亲不结亲的了?燕王的确是亲王,但他的后院儿,终究与皇上的后宫不同——难道太妃不是这样认为的?”
“……是臣妾失言了。”李太妃欠身行礼,又道,“那么,只当是给燕王冲冲喜吧,太后娘娘好歹给他添一份喜气。两个人的八字,臣妾已请钦天监合过了,很是相宜呢。”
“哀家说了,没兴趣管这种事。”裴行昭瞥了李太妃一眼,“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你就给两个人合八字了?合着边小姐的八字是能随意给人的?她倒是心大,也不怕谁用巫蛊之术咒死她。”
杨攸、林策和燕王同时莞尔而笑。
“话也不能这么说,”李太妃干笑着,“其实,臣妾与知语小姐的母亲私下里商议过了,这事情已经算是定了下来。眼下只是想再添一份喜气,才与太后娘娘提及。结亲该有的章程,臣妾并不敢违背。”
“什么叫‘结亲’该有的章程?看起来,哀家说什么话,太妃根本不往心里去,仍是想与妾室的娘家当亲戚走动。如此也罢了,日后有什么事,你不必知会哀家,另寻太皇太后、皇后去说。”
李太妃不急不躁,“太后娘娘摄政,王府的大事小情,臣妾都该禀明,以免出了差错。太后娘娘要是给臣妾个恩典,说您默许了,臣妾到太皇太后、皇后面前,才有话好说。”
“这不关哀家的事,你也别想打着哀家的名号去难为谁。”裴行昭转头唤燕王,“燕王府里,你是一家之主,日后不论何事,你自己做主,不要把府里的人带来宫里,左一出右一出的,全没一句着调的话。”
“是!”燕王当即起身,拱手行礼,“太后娘娘的教诲,臣谨记在心,日后再不会让府里的人随意进宫给您添乱了。”停了停,又道,“娶侧妃的事,根本是没影儿的事,家母过于心急,急中生乱了而已。”
这下子,李太妃面上的笑容是如何也挂不住了。一时间她也不知该恼裴行昭的不近人情,还是该恨燕王明打明地给她难堪。顿了顿,她视线笔直地望着裴行昭,“那么,太后娘娘,容臣妾问一句,往后燕王的亲事,还要不要奉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妾这个燕王府的太妃,到底还是不是他的长辈?他到底还用不用秉承孝道?”
“该孝敬的时候就尽孝,不应该的时候就不需遵循那些繁文缛节。”裴行昭神色淡淡的,“譬如,太妃想把燕王的妾室当亲戚总动着,事情刚开了个头,就开始跟哀家摆裙带关系了,还把林郡主扯上了,这是明白人该办的事儿?”
“可臣妾也只是为着燕王冲喜,过于担心他才忙中出错,这总该是能够体谅的人之常情。”
“你倒总是有的说。”裴行昭道,“孝之一字,并不是人们常说的那些俗话便能诠释,做长辈的行事不检、心思不纯、言辞不当的时候,做晚辈的就该及时纠正劝解。这人世本就有许多为老不尊祸害家族的东西,在那样的家族里,子嗣若都一味愚孝,这世道早乱了。”
“……”李太妃很确定,自己被骂了,可人家没点名,而且人家还是太后,她再有的说,在此刻也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儿。
“宫里的酒菜若是合口,太妃就尽管享用,若是不合口,不妨早些回王府。”裴行昭又瞥她一眼,目光已有些冷。当真是弄不明白,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嫌自己命长,想早点儿被燕王收拾死不成?
李太妃倒是想负气回王府,可在宫里又怎么敢跟任何人置气,只好竭力扯出笑容,回身落座,食不知味地享用面前的美味佳肴。
大家都以为,这一茬就这么揭过去了。
边知语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在这时候阐明自己随李太妃进宫的真正意图,要不然,只燕王那时不时投来的含义复杂的一瞥,便让她如坐针毡。她没想到,林策先于自己开口了。
“太后娘娘,臣女有要事禀明。”林策离开座位,走到裴行昭近前。
裴行昭道:“只管说。”
“臣女不知李太妃是如何与边知语结缘的,更不知如何看选中了她做燕王的侧妃,这实在是大大的不妥。”林策转头望一眼边知语,“边知语其人,生性下贱,实非任何人的良配。”
边知语面色青红不定,站起身来,双眼之中已经噙着泪光,刚要说话,另一边的李太妃已经放下手中的银筷,用的力道有些重,语气不善地责备林策,“郡主这是什么话?知道内情的,都明白我是为着燕王,才想给他添个可心的人,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故意找了个品行不端的人来祸害他呢!什么叫生性下贱?关乎一个女子的名节,还请郡主慎言!”
林策根本不搭理她,只是望向裴行昭,“边知语的生母说起来也是林家人,但已出了五服,这门亲戚,林家认了是人情,不认也是情理之中。
“六七年前,守寡的林氏带着边知语到两广总督府投奔家父,不知怎样与家父说的,反正是被留了下来,在两广那边的林府住了三二年。
“同在内宅,时时相见,因母女两个都是识文断字擅长琴棋书画的,与臣女很是投缘。
“若说臣女与边知语有交情,这交情便是这么来的。
“可在后来,臣女只情愿从不认识她们两个。
“这就要说到臣女的祖辈了,臣女的祖父英年早逝,臣女都没见过他老人家,叔祖父做过十多年的宗主,给家父的助益不少。
“是因此,家父一向非常敬重他老人家,到了两广的任上,站稳脚跟之后,便将他接了过去。
“臣女万没想到,叔祖父竟也是个看起来道貌岸然实则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东西……”
“郡主!”边知语离开座位的同时,打断了林策的话,快步走到她近前,深施一礼,“郡主既然对民女的品行满心鄙薄,民女日后再不与任何人说与您是旧识便罢了。家母早年守寡,拉扯民女到如今,明里暗里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屈辱,不足为外人道。眼下,民女另有关乎太后娘娘的大事禀明,还请郡主容情,也口下留情,说完该说的,民女再不会打扰郡主。”
林策的笑容如同冰花,美而冷,“边小姐真是会说话,更胜当初。瞧瞧,这话里话外的,倒是把你自个儿摘干净了,好像我要指证的不是你,而是你娘似的。”
“太后娘娘,”边知语跪倒在地,“民女真的有关乎您的大事禀明,还请您屏退左右,容民女细说原委。”
裴行昭望着桌案近前的两女子,在意的只是林策的态度,“林郡主怎么说?”
“话已然已说了开头,便没有作罢的必要。”林策神色认真而郑重,“请太后娘娘听臣女将事情说清楚,边小姐便是有大事,想来也不会是一时半刻都耽误不得的。”
裴行昭颔首,“也是,哀家只当你们在外面许久的时间长了些。”
燕王则咳了一声,道:“林郡主要说的事情,若不想外人听到,本王这就回避。”
他觉得这个合伙儿的做什么事都挺有意思的,是可以常来常往的,那么在一些事情上,便不要让她尴尬为难。
林策却道:“王爷美意,林策心领,只是,不用回避,不过是一桩家丑,在大街上说出来都无妨。”
得,又是一个豁得出去的。燕王叹服。
跪着的边知语却已是面色苍白,将头垂了下去。
林策望着裴行昭,接着先前的话往下说:“对时间,臣女记性有些差,很多事一直都记得,却会忘记发生在哪年哪月哪一日,林氏和边知语的事情便是如此。
“臣女只记得,她们种种所作所为,是在她们离开那一年才知情。
“最先出现的蹊跷,是叔祖父与叔祖母争吵不断。
“臣女那位叔祖母,是叔祖父的第三个填房,只比我大几岁而已。叔祖父如今也就五十多岁。
“夫妇两个总是争吵,家父听说之后,也不便劝和,便将这事情知会了臣女,让臣女问明原由,看看谁对谁错,当然他也说了,要是关乎男女之间的破事儿,让臣女只当不知情,不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