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嘴上应着,心里并没当回事,料定是因为叔祖父拈花惹草,他什么都好,就这一点招人烦。
“臣女那时已经在全力帮衬家父治理两广,平日着实不清闲,只跟下人提了一嘴,吩咐他们打听一下,问清楚是怎么回事,能跟家父回话就成。
“可没成想,过了两日,下人跟臣女说,这回二老太爷闹得太不像话了,二老太太闹着和离呢。
“臣女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人告诉臣女……”
“郡主……”边知语仓皇地抬头,满目祈求地望着林策,“别说了……”
林策充耳未闻,“林家的二老太爷,与前来投靠的孤儿寡母有染,也就是林氏和边知语。
“臣女听完就明白了,想着自己要是叔祖母,也得和离,掺和其中的三个都已经不是不知廉耻可言了。
“当下臣女命下人不要声张,当面告知家父。家父火冒三丈,扬言要把那对母女浸猪笼。
“臣女想着也犯不上,毕竟林氏是出了五服的人,跟她喊打喊杀的又是何苦来?因此劝慰家父良久,让他寻个由头把她们撵走就是了。
“家父痛定思痛,说到底是家里有人为老不尊,那也真不是母女两个有意就能厮混到一起的事儿,因此便亲自跟那对母女做了一出戏,说他和臣女在官场行差踏错,开罪了权贵,也触犯了先帝,保不齐要大难临头,要她们赶紧离开,以免被连累得流离失所。
“最后,那对母女便拿着家父给的二百两银子,急赶急地离开了林府。
“臣女的叔祖父那边,家父过了一段,也算是照着家规惩戒了,叔祖父去了一间寺庙,剃了头发,遁入空门。”
裴行昭听完,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气。
林策又道:“臣女只听说过姐妹共侍一夫的,母女一起服侍一个人的事儿,当真是闻所未闻,尤其臣女还时不时与她们相见,视她们为半个亲人一般。她们若是逼不得已,为何神色间从来不曾流露过苦楚?为何毫不手软地拿那臣女的叔祖父前前后后给的几千两银子?为何又和叔祖父一唱一和地百般隐瞒在一起厮混的事儿?要不是叔祖母闹起来,家父和臣女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呢。世人常说的笑贫不笑娼,也绝不是指这类情形。”
裴行昭少见地词穷了,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林策看一眼又已将头垂下去的边知语,道:“这等货色,不论有没有她那个娘,下贱的性子已不容她辩驳。
“自然,她想委身于谁,谁想收了她,都与臣女无关,臣女只是想,不论皇室宗亲,还是官场上的每一位大人,都不该与这等货色为伍,要是被搅得家宅不宁,林策总要担一份瞒而不报的罪过。
“依臣女之见,边知语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
“当然,燕王府太妃若是心存怜惜,愿意另行安置,便不是臣女该过问的事儿了,悉行尊便。”
李太妃早已听得目瞪口呆。
边知语和林氏,是先走通了她的亲信的门路,亲信跟她说是与林策颇有渊源的人,她这才见了见母女两个,一看倒全不像是落魄之人,寻常贵妇大家闺秀也不见得有二人的气韵,又想着她们曾在林府住过那么久,不论有意无意,定然知晓不少林家秘辛,等自己成全了她们所求的,再来往着,便能套出自己想听的话了。
她却是做梦都想不到,母女二人就是那样不堪的,行径简直还不如娼妓。
燕王适时地望向李太妃,“您有心许配给我的人,当真是‘出类拔萃’。”
李太妃抿了抿已经有些干燥的唇,因着恼羞成怒,话不经脑子便说了出去:“那些不过是林郡主的一面之词!”
燕王哈一声冷笑,“那样的家丑,谁撑的要死了也不会轻易当众道出吧?要不是为着那对母女为祸哪个门第,林郡主又怎么肯说?当她跟您一样心大么?”
李太妃气得想指着他鼻子痛骂,偏生这场合不对,便是在燕王府,他也不是任由她打骂的。实在是气急败坏了,她索性离座,走到了边知语面前,一手没轻没重地托起她的脸,另一手狠狠地掴在她面颊上,“不知廉耻的东西!一想到这些日子时常与你们母女二人相见,我便反胃!”撒完气,她转向裴行昭,深施一礼,“臣妾被不入流的货色蒙蔽,竟还有心让她们登堂入室,实在是不该,请太后娘娘降罪。”
裴行昭倒也懒得跟她计较,淡声道:“知错了便好,往后再想为燕王张罗婚事,不妨与他商量着来,到底谁都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
“臣妾谨记!”李太妃道,“臣妾实在是无地自容,还请太后娘娘允许臣妾告退。”
“你去吧。”
李太妃道谢,起身后离开之际,还不忘狠狠地瞪了一眼垂着头的边知语。
裴行昭对林策道:“事情说完了,便不需再放在心里,不值当的人,便不需介怀。”
林策称是。
裴行昭问这件事的主角之一:“边知语,你作何打算?”
边知语低声道:“民女……民女不想辩解什么,只想请太后娘娘听民女禀明想说的要事,之后听凭太后娘娘、林郡主发落。”
裴行昭沉吟着。这种人的话,她真懒得听,可是边知语又再三强调是大事要事,又真有点儿好奇。
林策建议道:“太后娘娘,您不妨一事归一事,且听听她到底要说什么。”
燕王适时地告退:“已经没臣什么事儿了,而且臣也有些不舒坦,该回府用药了,还请太后娘娘容臣告退。”
边知语说的话,兴许是他不该听的,他不想吃顿饭就惹祸上身。裴行昭很理解,顺势道:“行啊,跟太妃一起来的,便该一起回去。”
燕王行礼后离开。
杨攸想了想,也起身告退。她是觉得,边知语要是再抖落出点儿林家什么事,往后自己见到林策,总归有些尴尬——谁会愿意自己的一些老底被外人知晓呢?
裴行昭也清楚杨攸的所思所想,当即准了,叮嘱道:“明儿一早到清凉殿,习惯了有你在跟前儿。”
杨攸笑着称是,踩着优雅的步子走人了。
裴行昭起身,带上阿妩、阿蛮,唤上林策、边知语到书房说话。
阿妩、阿蛮在裴行昭和林策跟前分别奉上果馔和陈年竹叶青。这几日,裴行昭心里不痛快,跟前常备着酒,林策也是个有事没事就爱喝几杯的,方才饭没正经吃几口,酒也一定没喝尽兴。
裴行昭喝了一口酒,有些慵懒地倚着座椅靠背,微微倾斜着身形,吩咐边知语:“有什么话,你只管说,没外人了。”
边知语却道:“民女绝不会指摘林家或林郡主只言片语,但是,要说的话,郡主不宜听闻。”
裴行昭不待林策有所反应就道:“那是哀家该考虑的事儿,你只管听命行事。”
“是。”边知语抬起一边面颊浮着巴掌印子的脸,目光敬畏而诚挚地望着裴行昭,“有些奇闻,太后娘娘相不相信?譬如未卜先知、借尸还魂、转世重生之类的。”
“这话怎么说?难不成你是有那等奇遇的人?”裴行昭明显有了点儿兴趣。她不信神佛,但对于一些奇闻,倒是保留看法,不相信,也不会一口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