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后娘娘教诲。”三夫人言辞没错,语气却有些爱搭不理的。
摆出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是笃定裴行昭不会委屈自己三叔的女儿,不能把她怎么样。
四年前,她裴行昭不顾身负重伤,赶到三叔所在之地,不远千里护送灵柩回来。伤三叔的妻女,比对过命的袍泽的家眷翻脸无情更严重,更让人齿冷。
她是不能那么做,也不用那么做。
裴行昭起身取来一壶酒,两个白瓷杯子,倒满两杯酒,示意三夫人到近前,“许久没见三婶了,想叙叙旧,请您喝杯酒,赏脸么?”
三夫人抬了眼睑,愣了愣,“臣妇从不饮酒。”
裴行昭笑若春风,“这酒是六种烈酒掺在一起,真正的酒鬼想出来的法子,我想跟三婶一起尝尝,是个什么滋味。”
“为免失仪惊扰太后,臣妇斗胆,请太后……”收回成命的话就在嘴边,三夫人却不敢说。
“一醉解千愁。”裴行昭眸子亮得吓人,戏谑地瞧着三夫人,“你这张好像我欠了你八万两银子的脸,一杯酒就能撕掉。我不敢让你的女儿为奴为婢,不敢惩戒你。但是,你敢喝醉撒酒疯羞辱太后,你敢让阖宫的人都亲眼见证如同患了失心疯,我只好忍痛拘起来。三叔总夸我聪明,您觉得呢?”说完,手忽地钳住三夫人的下颚,捏了捏她的牙关,“要不要我伺候你把这一壶喝完?”
三夫人目光迅速变幻着,慌乱、恐惧、痛苦,末了则是雪亮的恨意,“我知道,你惩治了你祖母、你娘,说不定还有静一师太,一定是从她们嘴里问出了什么。的确,你哥哥的死,你被发卖,是我促成的。可我为什么那样做?你有没有问过你的好祖母、你的好娘亲,她们又做过什么好事!?”
裴行昭收回手,坐下去,抬手打个请的手势,“说。”
作者有话说:
(づ ̄ 3 ̄)づ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三夫人努力将呼吸调整到平顺,将情绪调整到平静,转眼看着雪白的窗纱,“我的娘家你知道的,家父在六品官的位子上待了半辈子,我在姐妹中不起眼,没受过苛待,也不得重视。
“到了议婚的年纪,裴家上门求亲,家里很痛快地应下。
“裴家是将门,那时裴家三兄弟在京城非常引人瞩目。下人们都说,不知我走了什么运,居然能嫁给裴三爷。其实我也这么想。
“可是,成婚之后,老夫人和大夫人告诉我,婚事由她们做主,哪怕是个母夜叉,裴洛也只能收在房里。
“婆婆长嫂无法和睦相处,二嫂出身商贾,根本不是一路人。内宅这样的情形,举步维艰。
“再冷眼看裴洛,他的确是挣不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枷锁,娶了谁就跟谁过而已。”
“包括你父亲在内,三兄弟都不肯收通房、纳妾,全是老夫人苛待庶子的功劳。这一点,对于寻常女子来说,已该知足。
“我知足。我是再寻常不过的女子,所求的真的不多,她们却容不得。”
裴行昭回想着二夫人的信,“害得你小产过?”
三夫人眉心一动,视线锁住那一片纯洁亦寂冷的白,“那年,大伯在外征战,军情紧迫,老夫人和大夫人日夜忧心。
“老夫人只要遇到事情,就会去上香许愿。
“一次,在国寺里,老夫人偶遇了一位前去做客的师太。师太对她说,家中恐怕将有大变故,保不齐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夫人之前求的签明明很吉利,听了非常不悦,拂袖而去。
“有趣的是,那位师太就是静一。她信口胡诌的,后来却应验了,成了静一获得老夫人信任的铁证。
“老夫人可是懊悔了多少次,经常絮叨,应该在偶遇师太那日,请她做法化解,避免变故。”
裴行昭眉梢扬了扬。会有那么巧的事?静一会那么没眼色的讨人嫌?要是本就相识,静一故意乌鸦嘴膈应老夫人,倒还能说得通。
“那一段,我怀疑有喜了,又怕是焦虑所至的症状,不想闹出笑话,就想找个机会出去,自己找大夫把脉。
“我没找到机会,先被麻烦找上了。
“几天后的午后,你祖母和你娘不知听到了什么消息,要做什么事,把我唤到大夫人房里,要我回娘家借三千两银子,说二夫人那个钱串子,在营生上做了手脚,以至于账面上周转不过来,而她们有急事,急用一笔打点的银钱,差三千两。
“我当下就说办不到。真的办不到,我娘家不富裕,这是明摆着的。而且,罗家求过裴家一些事,裴家都没理过,眼下罗家怎么可能筹措银钱帮衬呢?
“她们就问我,要我这样的媳妇到底有什么用?
“我让她们去找二夫人,对二夫人来说,三千两只是小数目。
“她们听了,竟像是被捅了肺管子,说这就让裴洛休了我,由头是我不守妇道,还让丫鬟去找瘸了腿一直娶不上媳妇儿的管事过来。
“我吓坏了,要跑,可哪里跑得了。
“好几个婆子,把我五花大绑在椅子上,还拿着把剪刀在我跟前晃,一会儿说要剪我的头发,一会儿说要剪碎我的衣服……
“瘸腿管事也到了房里,瞅着我傻笑……
“我沦落成了一个小丑。
“我怕得要死,腹部也疼得厉害,求饶说我张罗那笔银钱,就算变卖嫁妆,也会尽快凑齐。
“大夫人取走我贴身佩戴的玉佩,这才给我松绑。
“我腹部疼得要命,却顾不上,只想逃离那里。
“没走几步,不省人事。
“醒来时,我还在大夫人房里,她请了大夫。
“大夫说我小产了。
“大夫人说既然之前我没察觉有喜,又已经闹成这样,索性就别让老三知道,免得他伤心。要我办的事,也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