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奶奶要的结果则是和离。
董志和心烦意乱,请了一个月的假,料理这档子事。
再一次,董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
怡君听说之后,把阿初唤到面前,“商陆这几年是何情形?”
阿初立刻禀道:“上次科举,他又名落孙山,彻底断了求取功名的念头,闲来坐馆教书,开了个不大的铺子,娶了一个秀才的女儿,膝下已有一子。
“虽然无缘功名,但他只是八股策论逊色一些,有真才实学。曾经一起读书的,近三二年,有几个都与他常来常往——这几个人,如今都是大爷的心腹,小的觉着,该是大爷离京前着意安排的。
“姜先生见商陆踏踏实实的,有意提携,建书院的事,一直让他帮衬着。等书院建成,商陆会进去做教书先生。”
原来,程询一直留意着商陆,不着痕迹地安排了人手。怡君点了点头,“找两个得力的人,留心他一些——不是监视,是防着他出岔子。而你,留心我姐姐那边。”
阿初称是而去。
几日后,董夫人对董大奶奶下了狠手:言之凿凿地指责儿媳妇出嫁之前曾与一名男子私相授受,成婚后也藕断丝连。不但在家中说,且吩咐下人把这消息传扬得街知巷闻。
董大奶奶和娘家针锋相对,翻出了董夫人年轻时的旧账,历数董夫人成婚前后曾与三名男子暧昧不清。
捕风捉影罢了,恶毒一些罢了。被逼急了,谁都做得来。
董家老爷、夫人双双病倒在床。
事情到了无可转圜的地步。
怡君听了,只觉齿冷。飞卿呢?他们可曾想过那孩子?做了母亲之后,最见不得、听不得这种事,却总是事与愿违。
当日与程询说起,他也是无可奈何,只是道:“董志和见过我和唐侯几次,眼下他焦头烂额,又知道飞卿时不时来我们两家,恳请我们照拂一二。闲来我们对那孩子再上心一些。说出大天来,飞卿也不该被长辈的事殃及。”
“我正是这样想的。”怡君道,“你放心吧,明日我跟三弟说说,请他吩咐外院的人几句,别让孩子来了觉得被轻慢。”
第二天上午,教天赐拳脚功夫的师傅到来,怡君、程谨分别在内宅外院见了见,吩咐管事好生安排衣食起居。
下午,修衡来找怡君说体己话:“董家真是让我叹为观止,怎么上上下下就没一个明白人?”
怡君苦笑,“可不就是么。”
修衡站在她身边,拉住她的手,“师母,我和开林说定了,以后要带着飞卿,把他当我们的兄弟。他只是淘气、嘴毒一些,一直都是个挺好的小孩儿。您同意么?”
怡君微笑,柔声道:“我喜闻乐见。但是,你要记得请示爹娘。”
修衡认真点头,“我会的,等会儿就回家一趟。”
三个男孩子的友情,在此时已格外深厚。怡君想,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会是一辈子的至交。
过了几日,怡君在后花园检查修缮完毕的凉亭,看到了独坐在湖边柳荫下的飞卿。
她缓步走过去,对上那张无辜的小脸儿、那双漂亮却充斥着伤心无助的眼睛,心酸不已。
她蹲下去,把飞卿搂在怀里。
“婶婶。”飞卿乖顺地由她搂着,弱弱地说,“家里的事,我有点儿想不明白……”
“那是你现在不需要明白的事情。”怡君把他箍紧一些,“有的人,小时候就会经历一些风雨。就算耿耿于怀,因为年幼,亦是于事无补。既然如此,你就尽量少思量那些事,哪怕是为着开林、修衡、恺之、我和你叔父。”
飞卿低低地问:“你们,不会因为那些事嫌弃我么?”
“怎么会。傻孩子。”怡君有点儿鼻子发酸,最不忍相看的,便是这情形了。她和他拉开一点距离,双手捧住他的脸,“叔父、婶婶只知道,你是聪明懂事的好孩子,跟开林、修衡一样。要记得,长辈帮不到你的时候,就是朋友陪着你的时候——人都是这样的,有失就有得。眼下除了你自己,没有谁在意你家里的事,也就更不会因为那些事对你有任何改变。”
“您和叔父真的也不介意么?”飞卿怯怯地问,“修衡哥、开林哥,我知道,就怕你们……不愿意再让我来。”
“瞧瞧,想到哪儿去了?”怡君揉了揉他的脸,语气转为轻快,“要我和你叔父给你立个字据么?”
飞卿的小眉头这才舒展了一些,主动投入到她的怀抱,语声很轻很轻地说:“婶婶,我好羡慕恺之弟弟,好想有您和叔父这样的爹娘。”
“你这小皮猴子,说的我心里真不好受。”怡君拍拍他的肩,“成心要婶婶在你面前掉金豆子么?”
飞卿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说的是实话啊。以后不会了,我听您的话,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您放心,这是我们的秘密,我不会告诉家里人的。”
“这就好。”怡君起身,领着他的手,“跟婶婶回房去,等我给你做好吃的。”
飞卿笑着点头说好。
董家的风波,最终以董志和与发妻和离收场。飞卿是董家子嗣,自是不能跟着母亲回娘家。
董志和离京之前,问飞卿要不要跟自己到任上。
飞卿只是问:“您会带着姨娘、二弟前去么?”
董志和明知他因何有此一问,却只能点头。
飞卿沉默片刻,说:“那我不去。您在外保重。要是您能知会祖父、祖母,允许我与修衡哥、开林哥继续在一起习文练武,我就知足了。”
董志和默然良久,颔首说好,临走前,带着长子、厚礼到访唐府、陆府、程府,态度谦和诚恳地请三家费心。
。
春日的黄昏,霞光绮丽,和风徐徐。
怡君站在小书房的大画案前,静心作画。之于作画,程询算她半个师父,心得、精髓倾囊相授,今年她的画技又进益许多。
款冬走进门来,禀道:“阿初说,大姑奶奶出门的时候,乘坐的是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这会儿,车停在程府附近。”
怡君嗯了一声,思忖片刻,把画笔放到笔架上,“让阿初请她过来,跟她说,我有话跟她说。不然的话,程家的任何一个人,她都别想见到,见到也是自取其辱。”
款冬称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