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栩笑着喝了一口茶,又道:“修衡的事,你平时也费心吧。这孩子,我是早就交给你了,你与弟妹这几年,也一直尽心尽力地养育着他。我无以为报,你们只能等着修衡尽孝心。”
程询一笑,“到时候你可不准矫情,数落我抢你儿子。”
唐栩忍俊不禁。
当晚,两男子在书房用饭,畅谈至戌时。
程询回到家中,先去了光霁堂。
修衡、开林、飞卿都睡着了,胡乱倒在临窗的大炕上,都没盖被子,两张炕桌上散放着他们的功课。
小刀、阿魏等几个小厮战战兢兢地看着他,轻声说:“一向是这样的,说躺一会儿就行,我们也不知道到底睡没睡着。”
程询笑了笑,顺手收拾一下,把炕桌轻轻搬到大炕两侧,又将三个小皮猴子一个一个捞起来,轻手轻脚地分别抱到东次间、西次间和碧纱橱的床上,盖好被子。
董飞卿还没睡沉,程询抱着他到碧纱橱的时候,他醒了,揉了揉漂亮的凤眼,看清楚是程询,笑了,轻声唤道:“叔父。”
“嗯。”程询把他放到床上,“接着睡吧。”
董飞卿眼神仍旧懵懂,搂住程询的脖子,“叔父,你怎么会这么好?”
“有么?”
“有,特别好。”董飞卿打个呵欠,语声有些含糊,“比我爹对我都好……”
程询笑,轻缓地拉下他双臂,给他脱掉鞋子,又扯过锦被,给小家伙盖上,轻拍两下,“睡吧。小厮歇在美人榻上,你有事就唤他。”
“好。”董飞卿抿唇笑了笑,“谢谢叔父。”
程询出了光霁堂,听得母亲已经歇下,便回了静香园。以为天赐已经睡着,却不想,这小子还在等他,怡君陪着。
“爹爹怎么才回来?”天赐拥着自己的小被子坐在床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我不是说了,休沐时只管吃喝玩乐早些睡觉,你忘了?”程询坐到床边,把儿子抱到怀里。
天赐嘟了嘟嘴,“没忘。但是,没您在一旁说着话,我睡不着。”又有些歉疚地看一眼母亲,“我不是故意的。”
怡君笑着起身,“知道。让爹爹哄你睡觉,娘亲先回房了,可以么?”
“可以。”天赐挥了挥小胖手,“娘亲快去歇息吧。”
怡君笑着点头,款步出门。
“爹爹去找唐伯父了,是吗?”天赐问父亲。
“对,谈笑尽兴,回来的就迟了些。”程询轻拍着儿子,“你不是想习武么?唐伯父能帮忙请一位身手绝佳的师傅。”把唐栩的安排如实讲给天赐听。
“那可太好了。”天赐眉飞色舞的,“见到唐伯父,我要跟他道谢。”
“对,理应如此。”
父子两个说笑好一阵子,末了,在程询温和的语声中,天赐沉沉入梦,唇角噙着一抹浅笑。
沐浴更衣,歇下之后,程询跟怡君分别说了说元逸、修衡的事情。
听得元逸的事,怡君觉得心里那块无形的石头落下了一半,听得修衡的事,她不免有些心疼,却因为那是孩子的志向,必须尊重。
抬眼凝视他,觉出他整个人有着前所未有的轻松。该是因为元逸的事情吧?那件事,让他承受过的打击、经受过的磨折,她都不愿意回顾。
她依偎到他怀里,“一切都已经好起来了。”
他颔首,“对。”
。
九月初,程询到兵部行走,进入内阁。
兵部比起先前的两广官场,局面看似简单许多,棘手之处在于,大多数官员与京官盘根错节,需得耐心梳理,整治人的手段要因人而异,且要秉承着尽量变废为宝的原则——让那些人完全改变做派,打起十二分精神效忠朝廷,不论心里情愿与否。
皇帝高高在上,自幼至今,学的是帝王心术,要他恰如其分的料理这种事,基本上不可能,只能指望着合适的人去做这些。毕竟,登基以来,惩处的京官、地方官已经太多,若拿六部中的兵部开刀,势必真的引起朝野震动。那种风波,能免则免。不是为着这些顾虑,他又何苦让自己累死累活这么久。
如今有了程询,君臣二人可以相辅相成,一番恩威并施,局面总会如愿转好。
自程询回来之后,阖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比以往更有神采。一家之主,真的是顶梁柱,他不在家,任谁偶尔都会心里没底。
程询这边,慢慢地形成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休沐的日子,除非皇帝有急事召见,否则一概不谈公务。
休沐的日子,程询大多用来指点元逸的课业,或是陪伴高堂、妻子和几个孩子。
因着他的缘故,家里家外很多事都更为顺风顺水。
怡君经常觉得,时间流逝得很快。是心绪愉悦之故。
。
转过年来,是天启八年。
身在两广的陆放、董志和进京述职。
陆放离京时,陆夫人随行。夫妻两个长期分隔两地,陆夫人终究是放心不下。
陆开林思来想去,坚持独自留在京城,跟着程询、唐栩习文练武。陆放推心置腹地跟儿子叙谈几次之后,点头应下,把孩子托付给堂弟、程询和唐栩照顾。
董志和那边的家事却乱成了一锅粥:他去广西的时候,董夫人给他物色了一名通房,三年过去,通房为他生下次子,抬了妾室,这次回京,母子两个跟他一道回来的。
董家老爷、夫人倒是言出必行,当面勒令董志和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