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更好。”怡君顺势取出商陆的字据,“您帮姐姐保管着吧。您也知道,我现在跟前有修衡、天赐两个孩子,天赐还让人抱着呢,就最喜欢在房里翻腾东西,等会走会跑了,怕是什么都藏不住。”
“行啊。”廖书颜明知小侄女是随意找了借口,面上却点头附和,伸手接过字据,妥当地收起来。
怡君便又把商陆那件事的原委仔细告诉姑母,末了道:“您帮我想想,有没有疏漏之处。”
“没有。”廖书颜拍了拍她的手臂,“你办得很妥当。”
“二妹……”碧君哽咽着唤怡君。心里明白,二妹再不会管她的事了。
怡君对姐姐一笑,“我从主持中馈开始,总有分/身乏术之感。往后你有什么事,跟姑母商量就行。”随即扬声唤款冬进门,让她服侍着碧君洗把脸,好生打理妆容。
廖书颜与怡君说起别的事:“我听伯爷说,吏部侯尚书正在想法子,让你家大爷换个地方。”
怡君讶然,“这是为何?”
廖书颜就笑,“还能为什么?怕他程知行后来居上,过些年抢走他的尚书。侯尚书才四十多岁,不想早早赋闲养老。”
怡君也笑起来,“知行才二十出头,仕途再顺,也不可能年轻轻的成为朝廷大员。”
“这可说不准。”廖书颜笑说,“连中三元的奇才,兴许几百年才出一个,皇上又有意提携,只要照着如今这势头为官,早早入阁拜相也是情理之中。”
姑母这是完全认可程询的意思,怡君深觉与有荣焉,明艳的笑容徐徐绽放,眼睛熠熠生辉。
廖书颜拍拍小侄女的脸,和声道:“侯尚书是想着,让知行到兵部行走。知行本就一直很关注兵部那边,账目烂熟于心,对各地武官的履历也是门儿清。兵部的尚书、左右侍郎才能有限,皇上一直颇有微词,只是始终找不到能顶替他们的人而已。侯尚书跟伯爷算是有些交情,刻意提及,就是想让蒋家跟你透个底,你跟知行说说,他要是不反对,侯尚书过段日子就会向皇上大力举荐。”
怡君欣然点头,“我记下了,今日就跟他说。”
待得碧君转回来,廖书颜打量她片刻,见款冬已经用脂粉巧妙地掩饰了碧君微微发红的眼眶,放下心来,起身道:“我们去给黎王妃请安。”
姑侄三个到了后花园,徐岩把手里的线轴交给素馨,过来与廖书颜、碧君见礼。
程夫人引着几个人去了就进的水榭。天赐不肯去,蒋映雪将他接过,“我哄着他看修衡放风筝。”
程夫人和怡君俱是点头说好。
一行人到了水榭,落座后闲话家常。
廖书颜问起徐岩学画的事:“跟怡君打听过两回,学的怎样了?”
徐岩笑道:“这得问怡君啊。她是我的小师傅,把诀窍、心得都教给我了。”
怡君就笑道:“这个人学得太快,我就快没得教了。姜先生看过几次她的画,说每次看到都是大有长进,画真是像模像样的了。”
徐岩开心地笑起来,握了握怡君的手,“这样说来,你这徒弟还算争气?”
“那是自然。”怡君笑着点头。
程夫人则道:“这事儿对谁都好。先前怡君把作画扔到一边儿了,拿画笔的时候都是描花样子,实在是可惜。这一阵,帮衬王妃之余,自己拿画笔的时候也多了起来。”
“我看她就是懒。”廖书颜笑着瞥怡君一眼,“每日总能腾出一半个时辰作画吧?”
“能。”怡君点头,“往后就跟习字似的,每日好歹画几笔。”
廖书颜满意地点了点头,“到我生辰的时候,送我一幅画吧。”
“行啊。您不嫌弃就行。”
程夫人笑着接口,“我要一幅猫图。你画的猫活灵活现的,我瞧着特别讨喜,我们修衡、天赐也喜欢看。”
怡君失笑,“这容易。过几日就给您好好儿画一幅。”
徐岩笑着凑到程夫人跟前,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肩,“瞧瞧,这做祖母的,何时都忘不了自己的孙儿。您就不怕儿媳妇吃醋啊?”她打心底尊敬面前这位长辈,原由之一,便是程夫人把两个儿媳妇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呵护着。
“怕也没用。”程夫人笑吟吟的,“就这样儿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
徐岩留意到,碧君一直显得很沉默,坐在一旁,只是应景地点头、微笑。她没有探究的兴致,只当做没留意到。
碧君、怡君是亲姐妹,但性子相差太多了。
怡君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日子里,碧君也去看过她几次,总是尽力宽慰,但是言辞让她很不舒服。
碧君总是说,不为谁,也要为了王爷快些好转起来,毕竟,像王爷这样明里暗里宠爱发妻的人,在京城可不多见,她要是只顾着为父亲离世伤心黯然,迟早会惹得王爷失去耐心。到了那地步,不就鸡飞蛋打了么?
她也知道,碧君说的大概在理,可她就是这样的人:亲情、知己情、儿女情,在心里的分量不相伯仲。
她会努力好起来,是为他和亲友对自己的担心、呵护,而不是只为了劳什子的宠爱——他是把她当做携手过日子的妻子,先有爱,才有宠溺。
她那一段时间脾气暴躁,每次听碧君说那些都会心生反感,也控制不住情绪,当即就皱眉冷脸。
碧君看了她几次冷脸,未免觉得自己费力不讨好吧,显得很失望,说她性子越来越孤僻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她见彼此说话越来越不投机,坐在一起简直是浪费时间,一次索性任性地说:“我现在脾气不好,有自知之明。你也不必放下家里的事情来看我了。最要紧的是,我还在孝期,你总见我,少不得惹一身晦气。”
话说的真是挺刺耳的,碧君当时很恼火,当即起身道辞。
这一阵缓过劲儿来了,她跟怡君说自己那一阵就跟个刺猬似的,真得罪了不少人,碧君是其中一个。怡君问明原委,笑说没事,各人有各人的性情、处世之道,随缘就好。
她可以随缘,怡君却不能。偶尔仔细想想怡君的处境,挺为好友觉着心累的:婆家、娘家、姐妹,包括她这个知己,好些人都不让她省心。幸好,怡君的性子跟程知行很有些相似,凡事都能从容不迫地应对,护揽的人再多,于夫妻两个也是微末小事。
廖书颜没久留,叙谈一阵子,便带着碧君起身道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