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若是太妃知晓我底子那么差——”
“如果日后我需要随军征战,我不敢担保一定能活着回来。”黎兆先凝视着她,“这一点,你忌讳么?害怕么?”
徐岩轻而坚定地摇头,“怎么会。”
“这不就结了?”黎兆先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尽力了,无愧于心便足够。”停一停,话锋一转,“日后有我照顾着你,不愁你摆脱病痛,养成个小胖子。”
“又来了。”徐岩啼笑皆非,“幸好我没心没肺的,不然早气得吐血了。”
“我当你答应了?”黎兆先笑问她。
“……本就是父母之命,我答不答应有什么用?”
“骗子。”黎兆先双手落在她肩头,轻轻摇了摇,“要不是你整日气鼓鼓的,令尊、令堂年前就能给我句准话。”
徐岩嫌弃地拍开他的手,“我又不聋,你怎么就不能离我远点儿说话呢?”
“这话说的。”黎兆先笑起来,“我要是看到你就想躲到八丈外,我们还能有今时今日?”
徐岩数落他:“也是一度领兵打仗的人,嘴皮子做什么这么利索?忒可恨了些。”
“万幸我是这样的,不然气得晕头转向的就是我了。”
徐岩记挂着在内宅的太妃,决定不再跟他斗嘴,“反正,你再仔细想想吧。想清楚了,怎样决定都好。”
“我知道。”黎兆先颔首,“横竖这是正月,我考虑得再清楚,也不能在这时候把亲事定下。”
“那我去见太妃了。”徐岩一向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自己该做的已经做了,余下的,全在他。
元宵节之后,皇帝、百官恢复了平时忙于处理朝政、公务的情形。柳阁老回到内阁,位置仅次于程清远。
而这时,距会试只剩半个多月的光景。
程询决定搬到别院,清净一段时日,家里家外的事情,请二舅费心照看。就算再有把握,该做的表面文章也要做,不能给人不把会试当回事的印象。
程夫人和苏润都打心底赞成。闭门用功的借口,在程询身上根本没用。他留在家中的话,总有人上门来找他,执意求见,针对学问上的不同见地,或是请教,或是探讨,有的则根本是来跟他争辩。
对此,程夫人曾没好气地说:“才学就是文人的钱财,那些人是把阿询当散财童子了吧?哦,你不懂的、犹豫的、反对的,就要别人给你掰开了揉碎了讲解,实在是不晓事。平时也罢了,眼下是什么时候啊?故意来扰乱我儿子的心绪吧?”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苏润笑着开解她,“阿询有法子避开不就得了?”
程夫人说:“就是烦那些居心不良的人。”
“你不是出了名敦厚宽和的人么?”苏润趁机打趣道,“私底下也不该说这种话。”
“谁耐烦做没棱角的人?”程夫人蹙眉,“不得已罢了。我出嫁那会儿,各家都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我能怎样?只好把自己的性子搓圆揉扁。”
苏润哈哈地笑起来,“这样说,你可是亏大发了——晚生二十年多好。”
“……这是说哪儿去了?”程夫人抿嘴一笑,“我有阿询这样的儿子,怎么算都不亏。”
“嗯,每日里张嘴闭嘴都是你的阿询,提起阿译的时候可不多。”
“不是还没到为阿译费心的时候么?”程夫人斜睇他一眼,“他眼下老老实实读书,下次乡试能考个名次就行。他天生是知足常乐的性子,也早就跟我说了,他的事情,自有他大哥做主,不用我费心。”
苏润莞尔,“我看出来了,要你承认偏心,委实是一桩难事。”
程夫人哭笑不得,“有你这样儿的哥哥么?”
怡君坐在宴息室,凝神绣着荷包上的松鹤图样,就差一点点了,但她说不准自己要磨叽多久。
荷包不大,图样子的尺寸更小,换个常做绣活的,三五日就能做好。
她不行,之前已两次半途而废:到中途越看越不顺眼,索性从头做起。
别的事,她真不是这样较真儿的做派,这次不同。这是要送给程询的小礼物,样式没有新奇之处,针法再不讲究,不如不送。
罗妈妈求见,怡君立刻让款冬把她请进门,赐了茶,赏了座。母亲出去串门了,她能留罗妈妈多说一会儿话。
罗妈妈坐在杌凳上,笑道:“刚才蒋二公子来了,带着一架古琴,请大小姐帮忙更换两根琴弦。奴婢便没让小丫鬟来报信,省得耽搁您做绣活。”
怡君嗯了一声,“本就不用。眼下全然是正经亲戚来往着,反倒不需太拘礼。”
“奴婢也是这样想。”罗妈妈停了片刻,道,“二小姐一定猜不出,大太太这几日总出门,是为了何事。”
怡君微笑,“猜不出。为何?”
罗妈妈笑道:“是为了您的及笄礼啊。正月二十九,您就满十五周岁了。”
“及笄礼?”怡君停下针线,望着罗妈妈,“你特地来告诉我,是不是说,大太太要像模像样地为我举办及笄礼?”
罗妈妈点头,“是啊。”
“……姐姐及笄的时候,只是照常例举办的,规格要是差太多,不好吧?”母亲这样做,顾虑程家定是原因之一,并没错,但她不愿意惹得姐姐失落。
“没事。”罗妈妈道,“大太太也考虑到这一点了,会好生与大小姐说道的。您与大小姐的情分,全不需奴婢多嘴,她不会介意的。”
怡君抚了抚额头,“我先前以为,过十五岁的生辰,会和姐姐一样。”
姐姐那时候,家里置办了两桌席面,说是及笄礼,但到场的宾客包括姐姐,都是抱着一种走完过场就行的心思。不是高门,来往的没有身份很尊贵的人——寻常门第对闺秀的及笄礼,都是这样一种几乎可称之为敷衍的态度。刻意办得隆重,不免叫人嗤笑自不量力或是指望女儿飞黄腾达。
眼下好了,借着与程府结亲的由头,母亲不难请到身份尊贵的人来主持及笄礼,她就一丝错都不能出,要学的规矩、礼仪怕是不少。
学什么无所谓,怕的是母亲的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