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回家拿卷子,正好看见他奶奶拎着一个塑料袋往外走。
老太太看见自己孙子回来了,小声说:“小哲,老师把你都教会了吧?”
男孩儿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大声说:“老师教得可好了,我都会了,我说我有物理题不会,她让我去拿卷子。”
“哎哟,小甜连物理都能教啊?”
老太太慢吞吞随着自己的孙子进门出门地在家门口转了一圈儿,又回了家门里头,过一会儿她出来,手里又多了一个塑料袋儿。
葡萄、核桃、鲜大枣……
把卷子都讲完了,沈小甜才意识到徐奶奶在自己家里“摆摊儿”。
“徐奶奶,您这别这样,就是随手讲几个题,您……”
“我也就是随手给你带点吃的,葡萄是我弟弟他们家自己种的,小甜你要是吃着好吃了,我就让我弟弟的儿子再发点儿过来。”
说完,徐奶奶就拉着她孙子往外走,少年回了好几次头,跟沈小甜说“再见”。
清亮亮的声音,回荡在窄窄的石榴巷里。
第二天早上,沈小甜出门去买早饭,上次去小乔姐那吃麻辣烫的时候,小乔姐告诉她,麻辣烫店对面那棵树底下,早上有人推着韭菜盒子来卖。
沈小甜就记在了心里。
刚出了门,她就遇到了徐奶奶和几个阿姨奶奶。
“小甜啊,你也去买菜啊?”
“奶奶好,阿姨好,我是去卖早饭。”
徐奶奶一手挽住了沈小甜的手臂,就像抱住了个宝贝似的,脸上都是笑出来的褶子:
“我刚跟她们说昨晚上你给小哲讲课的事儿,小甜啊,你是不知道啊,就为了辅导小哲这个事儿,我家你张哥白头发都愁出来一片一片的,看着比我还多了,现在这些学校也是,做作业的也不知道是孩子还是爹妈了,我们要是都知道怎么回事儿,还把孩子送学校干什么?我这个老太婆自己在家里就把孙子教了,那多好呀。”
沈小甜的脸上露出了极为标准的微笑。
教育这个事儿,教的、育的和被教育的都难,老师管多了,家长会有情绪,老师管少了,家长的压力就大了,最惨的还是孩子,不管谁管多管少,到了他们这儿就只有被管的份儿,说不定还要用耳朵承担两方对彼此的不满。
徐奶奶的语气慢悠悠地,已经快把沈小甜夸上天了,有耐心有学问,又把孩子管得服帖……简直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好老师,就应该脖子上挂个锦旗被供起来。
听着的人都心动了。
“小甜啊,之前只听说你是老师,不知道你是教什么的?”
“高中化学。”
“哎哟,化学可是不好学呢,高中化学……那小甜你连初中的数学物理也都能教呀?”一位阿姨在旁边问。
沈小甜还没说话,感觉到徐奶奶抓在她的手腕儿上的手紧了一下。
接着,徐奶奶自己开口了,还是不紧不慢的:
“小甜啊,昨天晚上你给小哲讲了一个小时的课,讲了两门课的卷子,我算了算我应该给你两百块的,一门课一个小时一百五,两门课你能混着讲,这个应该多给你一份钱。”
她还竖起了两根手指。
听见了钱,姓郑的阿姨安静了下来。
徐奶奶的表演还在继续:
“唉,一百五十块找了个专门的老师给孩子讲的卷子,老师教得好,孩子学的也开心,大人也少操了心……提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儿,幸好是小甜人好,不然昨晚上我家可有得闹呢。”
到了路口,沈小甜说自己要去另一边儿买韭菜盒子,徐大妈继续挽着她,说:
“哎哟,小乔家门口有卖韭菜盒子的?我也好一阵儿没吃了,我家小哲不爱吃韭菜,我自己去买个吃。”
拉着沈小甜往韭菜盒子那儿走,走出去十几步,徐奶奶停下来,压低了声音说:
“小甜呐,你可千万别松口,别人来问,不管是谁,你就说你一个小时一百五,最便宜也一百五,知道么?”
沈小甜有些好笑地看着徐奶奶,老太太的表情真有几分像是电视剧里的地下工作者。
“奶奶,我也就是随便讲点儿卷子什么的……”
“不是不是,不是这么回事儿。”老太太的手上还是有几分肉的,在沈小甜的眼前摆来摆去,泛黄的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
“小甜啊,奶奶知道,你随你姥爷,都是软心肠,可这事儿不能这么办。这不是一点钱的事。
“别的不说,她们家的孩子都去找你问卷子了,水,你给不给喝?灯的电要不要钱?小孩子扑腾完了走了,你扫地擦地费的功夫,你说那值不值钱啊?你要是不收钱,这些小账不经算,一算啊,人情都没了。
“再说了,教一次两次,你一分钱都不要,她们承你的情,那教多了呢,不是每个人都念着人情的,教孩子这个事儿哪有不一直顺顺利利的?真等孩子打架了,回家路上磕了碰了,她们眼里不光看不见你的好,你整个都成了坏人。哪有让好人理所当然吃亏的道理,你说对不对?”
沈小甜静静地听着,早上的风有些凉,从河上吹过来。
“你外公当年就是,一门心思为别人想,真出事了有几个人为他想过?你妈她受不了的就是这个,唉,姓赵的一家子丧了良心,田心她就性子暴,比你张哥还暴,幸亏你姥爷把她给送走了,不然,说不定她一把火就那一家子给烧了。”
姓赵的一家?
沈小甜恍惚了一下,才想明白徐奶奶说的应该是诬陷外公的那一家人。
说起那家人,徐奶奶的脸色都比刚刚难看了。
“奶奶,谢谢您。”
沈小甜的感谢真情实意。
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