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亲了她面颊一下,握住她的手,“走着,去给娘请安。”
“好啊。”
走出房门,她的手挣了挣,他不肯松手,她也就由着他。
这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动辄就抱着她、牵着她的手,不想习惯,却只能习惯。
横竖拗不过他。
走出卿云斋,他就自然而然地松了手,只是时不时笑微微地凝她一眼。
“怎么?”徐幼微抬手理了理鬓角,怀疑自己妆容出错了。
“看你顺眼罢了。”
“……”
李嬷嬷、侍书、怡墨跟在两人身后,强忍着笑意。
到了太夫人房里,时间尚早,别的房头的人还没来。
如意正依偎着太夫人酣睡,今日便没有一听到孟观潮的脚步声就溜掉。
他却不轻不重地揉了如意一把。
如意嗷呜一声叫,立时打了个滚儿,站起来望着他,炸毛了。
“脾气还不小。想咬我?来。”他又揉如意胖嘟嘟的小身子。
如意不想咬他,只想挠他,可他手法太快,它逮不着他的手,小白爪挥了几下都落空,气得什么似的,瞪着他闷声叫。
“你说你欺负我们如意做什么?合该着它嫌弃你。”太夫人随手拿起一把折扇,结结实实地给了儿子一下。
如意转到大炕里侧,没好气地趴下,继续瞅着孟观潮运气。
孟观潮哈哈地笑,继而拿过那把折扇,打开来看了看扇面儿,“赏我吧?”
“原家老五落在这儿的,怎么能给你?”太夫人夺回扇子,对儿媳妇招一招手,“小五来娘这儿,我们不理他。”
“您让她学点儿好行不行?”孟观潮咕哝着落座。
太夫人又气又笑。
徐幼微落座之前,从丫鬟手里先后接过两盏茶,分别送到太夫人和孟观潮手边。
孟观潮喝了一口茶,微微蹙眉,“真难喝。”
太夫人睇着他,慢条斯理地道:“招猫逗狗又嫌这嫌那的,你是来请安还是来讨罚的?”
孟观潮只是笑。
徐幼微也忍不住,笑了。
“委实没个样子。我们幼微遇见你,活脱脱是秀才遇到兵。”太夫人笑着携了儿媳的手。
“你们如意,你们幼微,”孟观潮一笑,“娘,不带这么嫌弃我的啊,好歹给留点儿面子。”
婆媳两个和在室内服侍的两位嬷嬷、一众丫鬟都笑起来。
迟一些,长房、二房、三房的人陆续而至,孟观潮敛了之前那份儿没正形,与幼微一起与三位兄长、嫂子见礼。
三娘、四娘给长辈行礼请安之后,便坐到角落,视线不离小叔小婶婶,一面瞧着,一面轻笑着说话。
孟观潮耳力太好,听到了两个侄女的话,睨着她们:“俩小兔崽子,偷着说我什么坏话呢?这大半晌,来来回回就是那些车轱辘话。”
三娘、四娘看他唇角噙着笑,语气也很柔和,便没了惯有的畏惧。三娘起身,底气不足地回话:“就是小叔听到的那些啊,我们觉着您配不上小婶婶。”
二夫人立时站起来,恨不得当即给女儿一耳刮子,“这是说的什么混帐话?”说着,怯懦地望向孟观潮,“四弟,孩子的话,别当真。”
孟观潮笑一笑,“童言无忌。二嫂别往心里去,更别背着我发作孩子。”
二夫人听了,放松下来,望着他,又看一眼徐幼微,笑了。
大夫人也笑了,玩味地望着孟观潮,“不是我说,老四,你和四弟妹,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可你那脾气……四弟妹嫁了你,简直就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嫁给了活土匪。不怪孩子们那样说。”孟文晖一事,让她恨毒了孟观潮,脾气不敢显露给太夫人看,索性明打明地找到机会就挤兑孟观潮。没有他做不出的事儿,但是,对女眷,却一向懒得计较什么。
孟观潮哈哈地笑。
满堂人都笑。
笑过之后,大老爷瞪了妻子一眼,“说的什么话?别老四给你点儿颜色就开染坊。”
“跟四弟,就得这样。”大夫人笑道。
“是啊,跟老四可不就得这样。”太夫人笑吟吟的,“难听的话,在他高兴的时候可劲儿说。等我哪日不高兴了,回想起来,可少不得让你过来立规矩。”
她孟太夫人,出了名的护短儿,不论何时也都不掩饰。说她的老四是活土匪?那也比孟文晖那等败类强了百倍。
大夫人立时打怵,恭恭敬敬地行礼、赔不是。
徐幼微亲眼目睹这些事,凝了孟观潮一眼,莫名地觉得好笑。心里是想,明明是分外年轻的男子,可言语之间,总给人一种一把年纪的感觉。在他,是不是只有一把年纪的人,才会不当做孩子来对待?
而这般成习的言行背后,是多深浓的疲惫、沧桑甚至苍凉?念及此,心里便很不好过了。
当晚,孟观潮伏案忙碌的时候,徐幼微早早歇下,入睡后,堕入了让她心慌恐惧的梦境。
切身看到的、在梦中目睹的一幕幕,迅速而重复地闪现。
用残酷的手法杀掉三老爷的孟观潮,静静地默默地为母亲守灵的孟观潮,暴怒时扣住太后咽喉的孟观潮,失望至极震怒至极掌掴皇帝的孟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