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了个市井间小有名气的内科大夫,把药方给对方看过。大夫仔细看完,说道:“的确是补中升阳的良方,不过怕是没什么疗效。以公子所描述的症状看来,这是长期郁遏,以致命火不能用事,即便勉强举事,也会孤阳早泄的典型案例。故而欲助命阳,就得把阻遏命阳者先给除了。”
苏晏听得晕乎乎,问:“怎么除?”
“心经火郁,阻遏真阳。先平心火、除心疾,再以蒺藜一斤炒香、去刺、研末服之,保证药到病除。”
意思是……得先把心火泻掉,心情舒坦了、得偿所愿了,吃药才有效果?苏晏琢磨来琢磨去,忍不住怀疑起朱贺霖的毛病是因他而起的。
去年在南京皇宫泡温泉时,还是好好的吧?年初误食了鹿血糕,在他身上蹭得欢,哪有半点痿顿?前两天在奉先殿又抽风,非得摸他肚皮,摸着摸着忽然落荒而逃了……当时他就觉得奇怪,现在回头想想,莫非小朱就是因为发现了自己这毛病才吓跑的?
该不会是被他拒绝了太多次,从心理到生理都遭到严重打击,才导致的阳痿早泄吧……这个念头从脑海里冒出后,苏晏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国之君,十七岁的大好青年,尚未大婚就不能人道,更别说什么绵延子嗣了,这才是大铭最严重的内患啊!与之相比,贼军算什么,邪教算什么!苏晏脸色发白地出了医庐,越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简直把小朱给害惨了。
他在吏部魂不守舍地捱过一下午,还把文书上的字全写成简体的,被拍马屁的官员大夸“删繁就简,领异标新”时才发现,连忙销毁掉。
放衙回到家,苏晏还有些恍惚,晚饭也没什么胃口吃,一个人躲在书房里胡思乱想。
沈柒最近天天上门,一般是傍晚时分从北镇抚司直接过来,见他这般精神状态,便迁怒荆红追不该将苏小京的事告诉他。荆红追也很自责。
两人摸进书房,正想着该如何开解,却听苏晏烦恼地喃喃道:“造孽了……要不,平日就让他多摸几下算了,反正也不掉块肉。”
沈柒黑着脸,提刀要去杀苏小京。
荆红追也变了脸色:“大人何出此言!是他对不起你,不是你对不起他!”
苏晏转头看他们:“其实这么多年来,他对我真没话说,一片赤忱,肝胆相照。反倒是我,总当他是小孩子,从心态上就没把他摆在等高的位置,这对他的确不公平。如今他成了这样,我若再不做些弥补,于心何安?”
沈柒狠狠咬牙:“你打算如何弥补?”
苏晏道:“我……我至少得帮他治好那毛病。”
沈柒道:“毛病?倘若叛主投敌是毛病,只有一个法子能治,那就是‘死’。”
苏晏怔住:“你们是在说苏小京?”
沈柒与荆红追反问:“你不是在说苏小京?”
苏晏这才反应过来,今日意外得知的事,早已冲淡了他心中被人背叛的痛楚,自从知道朱贺霖的隐疾,他一次也没想起苏小京。笃爱自己的人尚未回报,何必去在意辜负自己的人?
苏晏苦笑道:“当然不是。小京既然选择背叛,就要承担这个选择带来的后果,我就算再心痛遗憾,也必须放下。我现在愁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荆红追道,“属下愿为大人分忧。”
苏晏摇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
沈柒皱了皱眉,嘴上无话,暗中盘计。
荆红追说:“总之大人不要伤心伤神就好。我见大人晚饭进得少,不如用些点心,其余的事从长计议。”
第329章 我负责治好你
辰时,一名小内侍气喘吁吁跑进奉先殿,在门槛上绊了个跟头,一骨碌爬起来,躬着腰快步来到御前,禀道:“苏、苏阁老出门了!先是去药材铺取炮制好的蒺藜粉,然后上了马车朝皇宫方向来。”
朱贺霖盘腿坐在罗汉榻上,闻言当即吩咐富宝:“把药给朕端过来,快点。”
富宝把煨在红泥小火炉上的药汤倒了一碗,递过去时有些踌躇,劝道:“依奴婢看,皇上这药还是别吃了罢……”
朱贺霖挥退了报信的小内侍,接过药碗,边吹气边唏哩呼噜地喝。
富宝一脸纠结不安。朱贺霖斜眼看他:“太医不是说的,药效是暂时性的,停药了就会恢复。朕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奴婢能不担心么,都说是药三分毒。”实在是事关重大,富宝不得不仗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多劝几句,“太医也没法给皇上保证万无一失啊!这日后要是停药了不恢复,或是不能恢复如初,后果可就严重了!皇上哎,事关龙体,您再多考虑考虑……”
朱贺霖正色道:“朕早就考虑清楚了。这事儿要是能成,就一个字——值。要是不成……不成我那话.儿留着还有什么用?”
富宝听得小圆脸皱成一团。他知道自己这位主子对苏大人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从精关初开到如今长大成人,这心思就没歇停过。就是因为从未遂过愿,这股心思变成了执念,如今又变成破釜沉舟的决绝,简直要连半条命都搭进去。
他只能心疼又无奈地苦劝:“三思啊皇上,一定还有别的法子,咱们慢慢来……”
“他那人你还不知道?不来剂猛药,他能跟你父慈子孝……呸,是恩深义重一辈子!”朱贺霖把剩下的半碗药一口闷了,空碗往富宝手里一塞,“待会儿他来问疾,你提前把殿内外清干净。还有,今日无论谁来奏事,都给朕挡回去。”
富宝左右劝不动,只得听命。
一个时辰后,苏晏果然出现在奉天殿,对门外侍立的富宝说道:“富宝公公,我听闻皇上近日略有不适,特来问安。烦请通禀一声。”
富宝笑道:“苏大人这都入阁了,对奴婢还这么客气,在您这儿是谦逊,在奴婢这儿却是生分了。”
苏晏也笑道:“的确,咱们好歹也三年交情,这么着是显得生分,那我就随便些了。”
“随便些好。”
“小爷身体还好么?”
富宝面露苦恼:“奴婢正想请苏大人帮忙劝劝,您说一句顶得过旁人一百句。您就劝皇上好好服药,迟早能治好,千万别赌气。”
苏晏听了更加揪心,把手里拎的蒺藜粉往他怀里一搁:“这药你收着,回头一天三次温水送服,至少吃一个月。”说着也不等通报了,直接迈进殿去。
富宝抱着一串纸包微笑,吩咐小內侍关闭殿门,都退到阶下庭中候着。
苏晏走进内殿,见朱贺霖大白天的躺在罗汉榻上睡觉,用薄锦被蒙着头。
这可真是前所未见。苏晏知道朱贺霖的精力有多旺盛,上午要么御门听政、要么四处视事,中午不睡午觉,每日下午的骑射、角抵训练从未中断,夜里处理完政事还要在御花园舞半个时辰的剑,根本闲不住。
——可见身怀的隐疾对他打击有多大,整个人都萎靡不振了。
苏晏满心苦涩,走过去坐在榻边,轻声问:“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