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终于怒了,低声道:“你还要不要我帮你补课了?”
司马邺瞬间闭嘴,甚至对司马绍和王悦露出了乖巧灿烂的微笑。
王悦于是又端起微笑,邀请司马绍游览学校——毕竟这是他在信里大夸特夸的地方。
司马邺不愿意自己回去,坚持要一起陪同。
十月的校园草木枯黄,只有松柏还常青着,扩建之后的校园非常大,甚至超过了建邺的宫廷,引水为湖,跑马场上还有几支队伍在打着马球。
马场边的器械学子正在锻炼,夕阳的光芒洒落,无数人挥汗如雨,半点没有南方太学中那种文雅娟秀的气质,但却是另外一种勃发的热情,让司马绍一震。
“学校推崇君子六艺,要求强健体魄,每半年都要考试,”王悦介绍道,“所以有不少学子空闲之时,便来此地练习……”
到湖边时,有不少学子在长廊边看书背书,人人神彩飞扬,一脸坚定。
学校还有农田,让学子懂一点农时,王悦还给带着朋友看了自己种的瓜果,像珍爱异宝一样摸着那小苗,看得司马绍心情越发沉得。
接下来便是食堂、图书管、大教师等建筑,还有学校每年要去哪里地方实地勘察,学习行政之法,他们这些人将来毕业,只要愿意,都可以分配到各地为官,所以需要知道自己会什么,懂什么,该做什么。
看完之后,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王悦本想和司马绍同归,一起抵足而眠,好好回忆一下友情,奈何司马邺以今天数术考砸了为由,一定要今天补课,把两人生生拆散。
……
晚上,送走司马绍,王悦和司马邺回到宿舍,两人都已经饿了,王悦拿起小铁炉,做贼一样看了门外,未见宿管,这才小心地放上铜锅,熟练地煮上挂面,加入鸡蛋,摘了窗台花盆上几片菜叶子煮入,拿碗给室友盛了,这才念叨道:“你白日……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日子也不好过。”
司马邺咬断面条,随意道:“有我当初不好过么,我可是十岁就被乱军抢掠,颠沛流离,险些身死,好容易回到上党,还要被那些大儒给架在火上烤,咱们以后是要在北方为官的,你少和他靠太近。”
王悦皱眉道:“我自知晓,你也客气些,是你们不当,他家方才称帝。”
“这次渤海公修法,他过来当知处境,”司马邺淡定道,“不给他希望,才是对他好,我们将来是做大事……”
“你再考不及格,就要提前毕业了,还说什么大事。”
“……”
这话太扎心,司马邺气得把剩下的面都吃掉了。
王悦才不惯着他,打水把锅碗洗了,收拾了屋子,这才翻开书卷,让他过来听题。
……
秋意已凉,十月上旬时,南方交州、广州的使者们,也冒着海浪乘船来到了蓟城;中旬时,宁州、南中的使者也到了——以云贵的路况和消息传递速度,他们能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尤其是南中爨氏,北有成汉逼迫,内有五苓夷人做乱,能这么快过来,天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而至此,几乎所有有些影响力的势力,都已经派人来到了北方,离大会召开,只剩下几天。
第242章 天下之道
十一月时,北方第一届修法盛会正式举办了。
没有什么开幕闭幕,也没有什么宣传补贴,就冷淡地派了崔鸢去主持汇总,然后,魏瑾就甩手不管了。
这让想在会上直接谏言的各地使者们甚是失望,但除此之外,该争的,他们也是要争的。
会议的第一天,没有什么题目,入会的特使和围观群众们吵嚷成一团,还有很多使者和想要参与的根本挤不进去,崔鸢虽然早早就派兵前来维持秩序,但的还是险些造成踩踏。
于是第一天的盛会就在一场大乱斗中结束了。
第二天,崔鸢便紧急修改了参加会议的条件。
第一,入会需要专门到她这里来审请报备,拿到入场券。
第二,进大厅时不许带武器和手下,只能本人进入。
第三,想要上台宣讲条陈需要提前一天预约时间,并且发言不得超过一刻钟,一但超过,台下人的就有资格挤走发言人。
第四,想到再补。
……
这些办法并没有让这场盛会显得平和些。
比如占据蜀中的成汉政权派出使者提议推行东汉末年州牧财政军一体的制度,这样更有利于治理地方的话时,立刻被南中(川南贵州)一带的使者用早餐招呼了上去,台下也是一片嘘声,也亏得这位使者顶着鸡蛋灌饼把条陈讲完。
再比如凉州的使者提起了这些年的艰难,要求渤海公四海归一,应该立刻出兵剿灭匈奴、西鲜卑、氐人还天下安宁时,下方的成汉、关中胡、匈奴人都愤然开骂,时间一到就上去把人生生拖走,对方还高喊着“西北有孤忠——”
至于南朝郗鉴上台讲述晋室在东南的成就、讲起当年武帝对张华司空的赏识,讲起南朝的天命所归,就听得人很打瞌睡了,广州的使者全程冷笑,不时在他讲古时插上司马家的各种背信弃义操作,听他讲到张华就高喊“张司空一族真冤,渤海公何其无辜……”,讲到南朝天命就冷笑“牛继司后”,郗鉴讲东边成就就提起“我想想周处是怎么死的”……
郗鉴虽然逐条反驳,奈何司马家的黑历史骚操作实在太多太多,被反方驳得狼狈不堪,到最后,以郗鉴的修养,下台时都和他掐了起来。
另外匈奴汉国想要和北方和谈——虽然他们最近很久都没有打过。
还有鲜卑的慕容氏,要求渤海公对鲜卑的入朝名额有扶持,因为他们实在争不过本地人,要求的商法降低税率,要求分到绵羊羊种……
连偏远的宁州(云南)都操着磕磕绊绊的洛阳官话,上台要求渤海公一视同仁,不能只在他们的邻居交州、广州那边通商,要求在宁州修扩官道,最好在他们那边也建立工坊,置换粮盐,还有他们的宁州茶叶一点也不比江左差,产量还极足。
等各州使者们下去后,后边就是各郡县里北方毕业的学生们的代表了,他们摩拳擦掌,在台上痛述了各地宗族势力的强大,要求立法禁止私刑,设定出村落分水调水的基本原则等等……
只是真正让人吓了一跳的,是一名自称工坊主的王老婆婆,她的提议是要求农家出生的女儿,成年后,至少拥有分一亩地的权利,以及无论男女,不应偏颇……
这话说出时,在场的只要是男子,几乎不约而同的斥责起来,说她异想天开,颠倒阴阳——土地是根本,拿不走也换不掉,世家贵女有嫁妆傍身,但普通的贫家女,本身就是家中的财产,若来这一出,不知会惹多少麻烦。
那老妇人却是怡然不惧,条理分明的反驳,提起渤海公如今都管得天下,女子得方寸之地有何不可,再者,男子皆要娶妻,有进有出方得始终,丁户之家,曾添田亩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