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听虢公忌父沉声说:“卫公请注意自己的言辞,祁太傅乃天子亲封之太傅。”
原来是卫国的国君?
卫国也是侯爵封国,姬姓,卫氏,从姓氏便能看得出来,卫侯是姬姓老人,也就是传说中大周最正统的贵族之后。
虽说齐国强大,但身处东面,并不姓姬,而是姜太公的后人,因此姓姜,在老贵族眼中他们都不是真正的贵族,而是一些“土豪”。
此时在位的卫国国君并无谥号。按理来说国君死后都会有谥号,但是这卫侯他没有谥号,为什么?答案很简单,他是废君,名不正言不顺,说起来也是大名鼎鼎。
谁让春秋时期,单单成语就出现了三百个,大名鼎鼎的人就像是洒在壁炉里的灰豆子,灰姑娘都要捡上一整晚。
此人便是春秋时期,第一个弑杀国君,且成功夺位的卫国现任国君州吁!
卫州吁在历史上根本没什么名声,但之所以说他大名鼎鼎,便是因为他开启了春秋时期“弑君”的先河,简直便是狼子野心之人的楷模。从他开始,宋国南宫长万一拳打死宋公,庆父谋夺鲁国国君之位,僭越之事比比皆是!
其实卫州吁现在还不能被称呼为卫侯,因为卫州吁杀了自己亲哥之后,正巧先王去世,所以还没有得到天子的正式受封,他现在是名不正言不顺。
卫州吁这一遭来洛师,并不是简简单单来为先王奔丧的,而是来请天子册封自己的。
卫州吁显然喝大了,脸色涨红,酒气上头,他这个人素来胆子便大,可谓是胆大包天,要不然也不会杀了自己的兄长僭越上位,在卫国之内,卫州吁就没什么好口碑,仿佛是破罐子破摔,如今见到了祁律,将一脸的不屑恨不能甩在祁律脸上。
祁律眯了眯眼睛,不过并没有计较的模样,特别的亲和,口中却说:“卫公子怕是眼神不好使,不知您口中的小吏,所指何人?”
卫州吁没事儿找茬,但是也没有明说祁律就是小吏,这会儿被祁律点名问出来,其实也不好开口。再有令卫州吁拱火的便是,祁律张口便是一句——卫公子。
谁不知道卫州吁现在是自封的卫侯?卫国都是他的,祁律却不给面子,狠狠戳在了卫州吁的痛楚上,简直不着痕迹的羞辱了卫州吁。
“你!”卫州吁举着酒杯,指着祁律,说:“你!你说甚么!?你再敢说一遍孤听听!?”
祁律微微一笑,说:“卫公子,宫中有医官上士,每年考核全都无错,医术应当是过硬的,要不然……请医官来为您医看医看耳疾?律观卫公子年纪轻轻,这耳朵不好,恐怕是肾亏无力导致的。”
“你!?”卫州吁没成想祁律真的再说了一边,不只是再说了一边,而且还变着法子的挖苦自己。他气的脸色又红了两个度,手指打颤,使劲往前戳过去,已经不是虚指,而是直接点了过去。
嘭!
卫州吁狠狠的戳了过去,然而并没有戳到祁律的肩膀上,而是戳到了一个很结实的物什上,定眼一看,一片黑色。
一抹黑色的衣摆突然走过来,有人挡在祁律面前,正好挡住了卫州吁指人的动作,卫州吁本想去推祁律的,正好推在那抹黑衣的胸口上。
卫州吁定眼一看,涨红的脸色慢慢褪色,眼眸越缩越小,眼白越阔越大,嗓子哆嗦着说:“天天天……天子?!”
无错,卫州吁的手指,正好点在姬林的胸口上,怪不得觉得结实,毕竟那胸肌不是吹的。
姬林突然走过来,挡在祁律面前,其实他并非正巧路过,而是一直观察着这面儿。
开席之后,姬林身为天子,自然有很多国君首先过来敬酒天子,姬林的目光却一直跟随着祁律转来转去。祭牙拉扯祁律手的时候,姬林便皱起眉头,心中思忖着,从之前开始,祭牙这个恶霸便与寡人抢吃抢喝,还总是欺辱寡人,如今还要和寡人抢太傅?
后来齐侯又来了,虽齐侯的两个儿子的确可人,但齐侯这人老谋深算,也一直抓着祁律的手,一看便是想要拉拢祁律去齐国谋事。祁律一出场,“不战屈人之兵”,这可是兵家最厉害的战术,长眼睛的诸侯都想要拉拢祁律,祁律必然十分抢手,也是因为如此,所以姬林才先斩后奏,当朝给祁律了一个太傅的头衔,便是怕有人将祁律抢走。
祁律被祭牙和齐侯拉拉扯扯,天子已然很不欢心了,哪知道又跑来了一个卫州吁,突然撞了祁律一下,看样子便知道疼得很,祁律还扑进了虢公忌父的怀里,姬林当真是再也忍不住了。
姬林走过来,正好卫州吁想要对祁律动手,卫州吁一看,吓得魂儿都飞了,他虽然看不起祁律,但是胆子还没有大到对天子指指点点,关键他想要名正言顺的成为卫侯,还需要过了姬林这一关,倘或姬林不松口,卫州吁就只能做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天……天子,州吁……”卫州吁连话也说不出来,和刚才的嚣张判若两人。
姬林脸上挂着笑容,他的笑容却很森然,之前祁律觉得姬林是个二哈,其实没有错,因为二哈端正的时候,那面相也是威严又英俊的。
姬林抬起手来,“啪啪”掸了掸自己胸口本没有尘土的地方,那是刚才被卫州吁推中的地方,幽幽的说:“卫公子这是在聊甚么?不知寡人可不可以听一听?”
“没、没没……”卫州吁哆哆嗦嗦,也不敢造次。
卫州吁吃了瘪,一上来就指了天子,因此也不敢提起受封的事情,赶紧夹着尾巴逃走。
祁律拱手说:“多谢天子解围。”
姬林收敛了方才的情绪,转身对祁律微微一笑,声音低沉的很,说:“太傅放心,寡人定不会让旁人欺辱了太傅去。”
祁律:“……”天子您这个样子,旁人会以为咱们有一腿的。
果不其然,齐侯何其精明,看到姬林对祁律那个“袒护”的模样,眯了眯眼睛,一脸老谋深算的模样。
筵席才开始没多久,正在酣时,一个士兵突然跑进来,来到虢公忌父旁边,耳语了几句,虢公的脸色瞬间落了下来,黑成一片,阴沉的仿佛要下雨,他摆了摆手,示意士兵退下。
随即便来到姬林身边,因着祁律就在旁边,两个人正在说话,就听到虢公忌父用很小的声音说:“我王,罪臣黑肩……企图在狱中自尽。”
祁律吃了一惊,不过仔细一想,“企图”,说明并没有成功,起码是自尽未遂。
姬林眯了眯眼目,说:“现在如何?”
虢公忌父说:“医官已经施救,尚无性命之虞。因为罪臣企图自尽,圄犴之臣自作主张,给黑肩……戴上了枷锁。”
给一个曾经高高在上,做过太宰的人戴上枷锁,这恐怕是莫大的耻辱,但是黑肩企图自尽,若是没有天子的命令,罪臣直接死了,牢卒们也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姬林的脸色同样难看,而且难看到了极点,他稍微沉吟了一下,说:“备车,寡人亲去圄犴。”
虢公忌父立刻拱手,说:“敬诺。”
虽然宴席才开始没多久,但是姬林还有要事,很快便同虢公忌父离开了宴席,承夜出了洛师王宫,往圄犴而去,祁律身为新官上任的太傅,则是留在筵席继续应酬,款待诸侯。
辎车粼粼,天子的车架很快停在圄犴门口。
圄犴昏暗潮湿,散发着一股发霉的潮气,牢卒一看到天子亲临,连忙导路,引着姬林与虢公忌父一路往里,来到最里面的一间牢狱。
牢狱旁边有重兵把守,还没走进去,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虢公忌父不由皱了皱眉。
黑暗中,圄犴的牢室内,地上阴湿着一片殷红,虽殷红已经慢慢凝固变黑,但不难看出来,方才血流量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