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是美人

第五十八章 莫名其妙变小三(2 / 2)

我乖顺地任他梳理着我凌乱的发丝,将视线停留在窗外那轮静静的满月,目光遥远而空洞。

许久,我缓缓地开了口,声音细弱縹渺,似囈语,似叹息。「至少还能见到他,怎么能算是噩梦……」

「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缓了缓神后,才发现问题的重点,疑惑地转过头看他。现在是三更半夜,他会出现在我的房间是件诡异的事,他知道我「又」在作噩梦更是件诡异的事,我记得我从未和他提起过。

他的神情有些古怪,站起身,缓缓走至窗边,背对着我负手而立。「我的房间里有一面月华镜,透过那面镜子,我随时都能看见你。几乎每个晚上我都从镜子里看见你被梦魘缠身,虽然担心,却怕吓着你不敢过来。今天晚上你发作得特别厉害,我不放心才来看看你的情况。」

「你监视我?」我倒抽一口气,不可置信地问。一想到我随时随地、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在他的监控之下,全身便一阵恶寒。等等!该不会连我洗澡他都可以从那面镜子看到实况转播吧?老天,希望他不会是那么变态的人……

「监视……一定要说得那么难听吗?」他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我,因为逆着月光,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一股浓烈的哀伤与苍凉。「你到月家谷也有一个多月了,这些日子以来,你成日鬱鬱寡欢,饭吃得极少,也不怎么说话,甚至把自己封闭在这个房间里,不让别人靠近。要不是担心你做傻事,我何必出此下策?你要当它是监视,便是监视吧。放心,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他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我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应该叫住他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为了我好,只是我总是反射动作般地猜疑他,用尖锐的言语将他推开。

这些日子月疏桐为我做的,已经远超过我能偿还的程度。我欠他太多,既然还不起,至少不能再继续欠下去了。

我揪紧被单,心中有了决定。

「姑娘,您是说要去外面走走吗?」翡翠正如往常般,准备将我吃没几口的早膳撤走,闻言竟顿了动作。

翡翠是月疏桐派来专门服侍我的,原先我以为她不过是个普通ㄚ鬟,后来才得知她竟是月家宗主的左右手,用现代的比喻来说,就像是总裁特助。身为总裁特助,机灵伶俐自然不用说,月疏桐让她来照顾我还有另外两个原因:一是翡翠有武功,必要时可以保护我,二是藉由将宗主最为信任的ㄚ鬟指派给我,让整个月家谷的人都晓得我的重要性如同宗主,不可冒犯。

翡翠服侍我已一个多月,这些日子我几乎都把自己关在这房间内,不与外人接触,也难怪当我突然提出要出去走走时,她会如此惊讶。

「嗯,总得出去透透气,这样对胎儿也好。」我伸手抚了抚隆起还不怎么明显的肚子,细声说道。我的平儿,对不起!娘因为无法接受你爹的离开,这段时间一直疏忽了你。不要生娘的气好吗?从现在开始,娘会试着为你,为和你爹在这世上仅存的连结,好好过日子……

「奴婢知道了。」她扫了一眼我的腹部,眼中闪过瞬间的不屑,復又神色如常,继续收拾东西。

在月家谷,我怀孕不是秘密。这里的人知道宗主带回来了一个女人,一个有了身孕的女人,却不知道那女人的身分。于是乎,只要是正常人,都会自然而然地将我想成是月疏桐在外面搞大肚子的女人。在这妻妾成群的古代社会,其实这也没什么,虽然未婚怀孕是违反礼法之举,但将我纳为妾后再替他生下孩子也不是不行。

问题就出在,月疏桐有个未婚妻,一个从小就注定要成为他正妻的未婚妻。

即便我几乎不怎么踏出房间,关于这未婚妻的种种我还是从服侍我婢女们的谈话中得知。我三天两头就能听见玉萝姑娘,也就是月疏桐传说中的未婚妻,如何如何貌美,如何如何多才,如何如何温柔贤慧,如何如何善良仁慈……总而言之,就是一个万民拥戴、全身上下从内到外找不出缺点的女人。

相较之下,我根本就是个渣。相貌顶多算是中上,不是那种一眼难忘的倾城绝色,又爱搞孤僻,不喜欢说话也不跟人交际,还很难伺候,整天不知道在搞什么忧鬱,活像家里死了人。以上大概就是从那些婢女们口中无意间听见的关于我的评价。

渣渣一般的我,居然在那玉萝姑娘跟宗主成亲前怀了宗主的孩子,这代表什么?是我害月疏桐辜负了他们心目中的完美宗主夫人玉萝!我和孩子的存在,就代表着月疏桐对玉萝的背叛,用现代的话来解释,我就是那该死的小三!

所以,莫名其妙成为小三的我,毫不意外地成为玉萝拥护者们眼中的那根刺,而她的拥护者,几乎遍佈整个月家谷。也就是说,我如今是全民公敌。

我知道翡翠也是讨厌我的,不过她毕竟是个专业的侍女,在我面前从未展现出不善,仍旧尽心尽力地将我服侍妥贴。即便翡翠值得信赖,月疏桐并没有告诉她实情,因为在我肚子里的是凤湘翊唯一留下的子嗣,要是让有心人知晓,小则我会陷入危险,大则凤凰王朝因而动盪,此事万万不得冒险。

「对了,你可以教我綰发吗?」我抬起头问着翡翠。因为没心情梳妆打扮,在月家谷的日子我一直都是披头散发,现在要走出房间,起码该稍微将自己收拾一下。

打从和凤湘翊换了女儿身起,我始终没学会綰女子的发式,因为我觉得没必要学。我喜欢让凤湘翊替我綰发,不是因为他的手艺高超,而是我享受那种亲密的感觉。丈夫帮妻子梳头綰发虽是件平淡的事,却温馨无比,那是一种生活中的小确幸,即便他只会綰出简陋的髻也无所谓。当然,凤湘翊太过贤慧是造成我肆无忌惮不打算学的主要原因,我以为他能一直替我綰发,直到我白发苍苍……

现在,我是该自己学着綰发了。

在翡翠的指导下,我綰了一个最简单的发式,并只在脑后插上一根朴实无华的白玉簪,脸上略擦了些水粉掩去连日来的憔悴,整个人看来多少精神了些。我的身上仍是一袭素白衣裙,自凤湘翊走后我便只着白衣,他下葬时我已在月家谷没能参加,这是我最后能怀念他的方式。

自从来到月家谷后,我的行动范围几乎都在目前居住的叫作「玉苑」的院子里,今天算是我第一次好好看看这月疏桐从小生长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法力控制或是天生就是块灵地,月家谷让我感觉像是来到了仙境。按理说这个时节在外面应该是大雪纷飞、四处银白一片,然而这里却是百花盛开、生气蓬勃,连空气中都带着若有似无的花香。行走时可以听见潺潺流水声,不时有几隻顽皮的小粉蝶追逐嬉闹着从身旁飞过,鸟儿清脆的啁啾声不绝于耳,总而言之,大概就是一般人想像中桃花源的样子。

如果凤湘翊还活着,他不做皇帝,我也不做什么漪妃,我想我会选择这个地方隐居,和他还有平儿一家三口在这儿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只可惜,永远只能是如果……

「姑娘,您有想去的地方吗?」翡翠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回,她已经陪我漫无目的地在月家谷晃了快一个时辰,这里的景致纵然很美,但看来看去都是一个样,久了也渐觉乏味。

我略微沉思,然后平静地望向她。「翡翠,可以带我去找月疏桐吗?」

月疏桐的住处很好认,光是看到院子外那一大片玉兰花林,就知道这院落的主人是谁。不像他习惯的鲜艳装束,他住的屋子从外观看起来竟是出奇地朴素,那是间没有经过太多雕琢的木屋,有着最原始自然的气息。在金碧辉煌的宫里住久了,反而觉得这种房子更让人舒适自在。

我一脚才踏进院子门口,还没让侍人通传,月疏桐已出现在眼前。

无语。月疏桐这种探测气场的能力也太强大,要是到了现代,根本不用怕被开罚单,扫描一下哪里躲着警察就好……

「你总算愿意出来了?」他的桃花眼因为欢欣而变得明亮,脸上掛着如春水般的笑容。现在仔细端详他的样子,才发现他俊美的脸上多了几分憔悴,多半是因为我的关係吧……

「在玉苑待了这么久,有点闷,想要出来透透气。」我对他回以淡淡的微笑。

他收起了笑容,神情转为认真。「兰漪,在我面前不想笑的时候不用笑,没关係的。」

我怔了怔,嘴角勉强勾起的弧度渐渐消失。原来我刚才只是习惯性地微笑,却是皮笑肉不笑。有多久,没有真心地笑过了呢?我都快忘记那是什么感觉了……

「嗯。」我点了点头,感谢他的体贴。月疏桐,我现在还没办法真诚地对你笑,不,不只是你,对所有人,甚至是我自己都没有办法……谢谢你体谅我。

「你来找我,让我很意外。」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我看向他身后的木屋。「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当然。」他頷首,转过头对一旁的侍人吩咐道:「重新泡茶送进来。」

进到屋里,我不免俗地像个观光客一样四处打量。这里没有过多繁复的摆饰,但仍旧充满着美感,简约却不单调,素雅却不寒酸,没想到月疏桐做室内设计也很有一套。

「坐吧。」他在一张紫檀木椅上铺了软垫,示意我坐下。

我顺了顺裙襬后坐下,侍女送了茶上来,放下茶盏时还不时朝我看了几眼。

怎么,原本一直保持低调的小三突然来找你们家当主,以为我要开始对正宫娘娘玉萝宣战了吗?

「你下去吧。」月疏桐似乎也察觉到了,拧起眉对那侍女冷声道。

「是。」侍女匆忙地退下,估计月疏桐平日很少对下人这样冷酷。

「对不起,似乎因为我让这里的人误会你了。」我皱着眉头,对落坐在对面的月疏桐说道。「其实你可以跟他们解释的,我不想害你和你未婚妻失和。」这话听来似乎有点矫情,但却是我内心所想。不管月疏桐和那叫作玉萝的未婚妻有没有感情,我都不想搀和进去,不想莫名其妙担下破坏姻缘的罪名。

「你不需要理会那些流言蜚语,我们没必要向他们解释。更何况,玉萝知道你我是清清白白的。」他顿了顿,有些犹豫地继续说道:「关于玉萝,其实她是……」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我打断他,本想接着说「这是你们的家事,和我无关」,又觉得这么说太绝情了。最后,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没有立场听你的解释。」

他凝望着我良久,漂亮的桃花眸子中闪过各种情绪。然后,他也叹了口气。「罢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关于昨晚的事,我想跟你道歉。」我揪紧裙襬,觉得要开口道歉很彆扭,但又不得不将话说清楚。「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是我太敏感了,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不是我的本意,对不起……」

「也不是一两次,早习惯了。」他苦笑,看得我心里的愧疚感更加强烈。「我只是一时没控制好情绪,你不用放在心上。」

「好。」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低下头喝茶。

一阵尷尬的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他身上好闻的玉兰花香气不断飘进我的鼻尖,让我原本就混乱的思绪变得更加混乱。

忽地,他低声冒出一句。「这么久了,你还是放不下他吗?」

我端着茶盏的手颤了一下,杯子里溢了些茶水出来撒在桌面上,倒映出我死灰般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