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公公抬起头来时,才发觉晋朔帝面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陛下……着急了。
相公子背着钟念月穿山越岭,从城郊的猎场,沿着当年先帝奢靡行事于城郊挖出来的别宫,就这样一路进到京城。
钟念月中途叫人迷晕了两回,于是如何进的猎场,又如何进的别宫,两处关键点,她倒是浑然不知了。
相公子还真有点手段。
他这样熟知皇家密道,……先定王岁数比晋朔帝还要长十余岁,他自然不会是定王。难道他并非是宣平侯的儿子?而是定王之子?
钟念月原先没少看狗血小故事,这会儿脑补起来倒是一套接一套的。
“咱们今后就安置在此处了。”相公子笑道。
钟念月转头一打量。
这院子修作了庵堂,里头供了个高四丈的观音,观音微一俯身,便给院子加了半个盖,遮挡去了大半的日光,只留底下的一片幽暗。
再左右一打量。
四下没有多余的建筑,只前头隐隐传来鼎沸人声。
“那是有人在拜观音。”相公子道,似乎并不在乎将这些告知于她。
他不怕她跑。
“求子的?”钟念月问。
“是。世人求子嗣的多,真正爱惜子女的却又没几个。”相公子冷淡道。
这么一说,您还有点家庭带来的童年阴影了?
但钟念月可没功夫去治愈这样有阴影的。
真要说起来,她觉得晋朔帝的成长历程该要比他们都艰难多了罢?单从他每回生辰,太后都从来称病不出,宫中不举一次家宴可见一斑。
人家晋朔帝却还做了个人人交口称赞的好皇帝呢!
钟念月想到这里,便又忍不住咂了咂嘴。
好好的,怎么又想到晋朔帝身上去了呢?
人真是怪。
好似总是不在跟前的时候,便不知不觉提起他的时候反而多了些。
钟念月为了按住脑中的思绪,便抬头笑道:“那还是我好。”
相公子:“嗯?”
钟念月:“不必拜观音,也白得这么一个好大儿!”
相公子:“……”
相公子的手下都快叫钟念月折磨得麻木了。
往常那些个被公子认作“娘”的女子,哪个不是含羞带怯再三推脱,偏这钟念月,年纪小,还挺会拿辈分!
相公子突地笑道:“听你的意思,倒是夸了我一个‘好’。”
钟念月:?
你这人怕是多半有点那个大病。
这样一句话里,你就听见一个“好”字?
相公子亲自送着钟念月去了她的屋子,将来她还要在这里住很长的时间。
临了快关门的时候,钟念月问他:“你留我在这里长住有什么用呢?不怕养不起我么?”
“你身上的用处已然超乎了我的设想,将来自是等到最值当时,拿你来威胁晋朔帝。”他坦荡道。
“你有病么?等上十日半月,旁人还牵挂我。若是等上半年,一年,三五年,你当还有谁记得我么?天下美人何其多……”
不等钟念月将话说完,相公子便定定看着她打断道:“怎么会?谁人会忘?若是我,便是一辈子也不能相忘。”
钟念月:“那倒是谢谢您了,一辈子都得惦记着绑架我。您将来要是去了阴曹地府,还是得多灌两碗孟婆汤。”
“……”相公子那话才起个头,氛围还没捏起来,就叫钟念月搅了个稀碎。
相公子一边气得牙痒痒,一边又禁不住想,似这样明亮动人又灼手的明珠,谁人能揣得入怀中?
门合上,钟念月今日难得不太讲究,合衣就倒在了床上。
她脑子里禁不住漫无目的地往下想……人就是这样的,儿时最好的朋友,最喜欢的玩具,都会慢慢淡忘。总会遇见更好的人,更精彩的事。三年五年可不是就忘光了吗?
钟家哥哥会忘了她吗?
钟母万氏会忘了她吗?
还有锦山侯,秦诵,许多许多人……
我离开我本来的世界又多久了呢?那个世界里,真实的只属于我的亲人和朋友,他们会不会已经开始在忘记我了呢?
钟念月烦闷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