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念月念头刚落下,便听得阶上的晋朔帝道:“罢了,念念在那里等朕罢。这路上灯灭了两盏,树影娑娑,恐怕有些黑。”
他说罢,便从高阶上下来了,身后紧跟着孟公公与几个禁卫。
钟念月禁不住又看了一眼那石榴树的树影。
是有些黑。
只是这一刻,心下滋味儿多少有些怪异复杂。
还跪着满地的人,那黑乎乎的似是血迹吧,都渗入了石板了。禁卫们个个面露凶色,大皇子也仍旧绷着凌厉的姿态。
晋朔帝倒还记着这短短一段路上黑不黑的事。
晋朔帝身形高大,只三两步便到了钟念月面前。
他不轻不重地握了下钟念月的手腕,这才带着她往主位走。
钟念月便由他拉着,缓缓行过那段不长的路。
树影这下将两个人都牢牢笼住了。
晋朔帝今日着的白色衣裳上,便好似落下了团团的黑影。倒并不丑,只多了几分凌厉之气。
等回到主位上。
晋朔帝又问她拿了什么。
钟念月压根不是去拿东西的,但谎话都说出去了,自然只好胡乱解下来一条手链,道:“拿它去了。”
晋朔帝伸手接了过去,攥在掌心,翻覆看了两眼,笑道:“这样一件小玩意儿也值得念念惦记?改日朕为你寻一样更好的来。”
说罢,他便合上手掌,不还给钟念月了。
钟念月:?
哪有你这样的?
此时大皇子闻声,禁不住频频朝钟念月看来。
他若是还发觉不到不对劲的地方,那就实在是蠢货了!
这小白脸定不是宣平世子。
不,……兴许连小白脸都不是!
这是个姑娘!
大皇子多年前的记忆一下串了起来……难道是清水县那个?被他父皇抱上轿子那个?
其余人更早辨认出来钟念月是女子。
只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免不了心下惊骇。他们只听得晋朔帝淡淡与那“宣平世子”道:“这几个舞姬乃是由县丞献上的,百姓遭难,他却只记着以女色取乐。大皇子出声相斥,他竟敢生出反心,从袖中掏出了匕首。原来,永辰县的山贼为何久难剿灭,不过是有这永辰县的县官作内应罢了。”
他一顿,问:“念念可从中学到了什么?”
这时候都还带考校的。
不愧是你。
大皇子此时也不禁跟着思考了起来。
学到了什么?
自然是该以百姓为重,不能贪图享乐,独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钟念月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道:“要办一个人的时候,且先让他犯一桩小错,就能入手将他收拾了。”
她的声音也就只有离着近的孟公公与大皇子听见了,旁人都没能听真切。
大皇子:?
这与他的答案全然不同!
这俩都不在一条路上!
晋朔帝骤然失笑道:“嗯,念念真聪明。”他问:“可若是此人藏有利刃,轻易不肯伏诛呢?”
钟念月心道,不就是如陛下这般,挥刀杀了他么?
晋朔帝扣住她的手腕,微微抬起来。
他把玩了两下她的指尖,这样的亲昵动作之中,透出了三分强势意味。
他道:“朕便为念念拔剑了。”
钟念月闻声愣了下,微微别过脸去,夜里微凉的风吹在身上不觉冷,反倒觉得热。
晋朔帝这样仿佛不沾凡尘俗世的人,却原来也会说这样的话。
像情话。
晋朔帝不紧不慢道:“念念这双手,生来尊贵,可握珍宝,却不能沾血污。朕的剑,便是念念的剑。这天下有无数人,也可来做念念的剑。念念要学会这些,并牢记心中。”
众人已经惊骇得彻底说不出话了。
短短一段话,能透出的讯息却好似多如瀚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