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虚无的福运,她给的两碗粥方才是最实在的,这些人吃到肚里时,难道不会感激吗?
其余人见状,却一下也有样学样。
“活菩萨,救救我罢,我要饿死了,且先紧着给我一碗罢!”
“我家中有老母,多给我一碗罢,多一碗便好。”
不过多给两碗罢了。
开了个头,后面便全乱了。
这是苏倾娥全然不曾想到的。
钟念月却丝毫不意外。
自古天下百姓最苦,可人身上从来都有善有恶。他们有可爱时,也有可恶时。
于这样的境地之中,人的自私、侵占争夺都是本能。他们都想要更大可能地活下去。若无规矩桎梏,就极容易失控。你指望用善心去感化得人人都守规矩讲礼貌吗?那不如靠做梦来得快。
钟念月歪头叫住了一个禁卫:“我同你说话,你听么?”
那禁卫躬身道:“陛下吩咐了,姑娘的话自是听的。”
“那一会儿若是有灾民失了控,你且去将那个秦姑娘抓住罢。”她轻叹一口气,“到底是个姑娘呢。”
苏倾娥死都不干她的事。
死了最好。
但不能是因着赈灾,在这里出甚么难堪的意外罢?
禁卫应了声,眸光微动,深深地看了一眼钟念月。
不曾想她将那档子危险都考虑到了。
那厢很快乱成了一锅粥。
而这厢渐渐有女子来排起了长队。这些女子大多瑟缩,眼神麻木。站在队伍间,也不敢抢了人先,倒是规矩又安静。
只等领到钱时,才能见她们激动地望着钟念月,朝她走近些,似是这样真能沾了那贵人的福气,随后才心满意足,同手同脚地走远了。
两厢一时成了鲜明对比。
不知过去了多少个女子。
有个妇人到了钟念月面前,她瘦得几近脱了相,她拢着那一吊钱,手指都轻颤着。她的目光颤动,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两下,问:“贵人、贵人可有话赐?”
眼底透出希冀的目光。
钟念月也不知晓说什么好。
旁人的困境,哪里是三两句劝慰安抚的话就能起效的呢?
那两句“愿无灾,耕种有收”,于她贫瘠瘦弱如灯枯的身躯来说,好像都成了一种奢望。
钟念月便只道了声:“多吃两口饭罢。”
妇人笑了下,好像从这话里沾得了什么福气,于是心满意足扭头要走。
走到一半,她又顿住,回来,朝钟念月跪地叩头道:“多谢贵人赐话,愿贵人能觅得这天底下最好的夫君,做个快活人。”
钟念月点点头道:“我记着了。”
知县禁不住回头看她。
这贵主儿倒是应得一派认真。
与这厢对应的是另一厢的尖叫声。
苏倾娥实在抵不住这群人的无理索求,她提了提裙摆,恼怒地扭头回了马车。
她咬咬牙,不敢再出去,道:“早知如此,我们又何必施粥呢?便也与她一般,只说要分福运给百姓不就成了?”
“她有皇帝,你有什么?”相公子嗤笑道。
钟念月没想到苏倾娥跑得那么快。
她眨眨眼,眼见天色要晚了,便也起身回到了车辇之中。
明日还会有更多的女子来排队。
此举实在太妙了。
不仅能免去不少百姓典妻、杀妻之举,那些死了男人的,在这世道里一人难活下去的,自然也会在这时候,反成为那些没有女子的落魄户的香饽饽,如此也就解了更长远的围困了。
“如何?”晋朔帝端坐在那里,出声问钟念月。
钟念月道:“没什么滋味儿。”
“可朕却觉得念念有大将之风,压得住场子。”
“陛下哄我?分明是知县压住的。”
知县听见这话,也不由在车辇外躬身一笑,连忙摆手推拒功劳。
孟公公闻声失笑。
姑娘还妄自菲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