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他父皇亲口下的令!
谁放这个粮,谁就能得百姓的感激!
他父皇、他父皇看重了他一回!
余光愣在了那里,全然没想到晋朔帝会如此下令。
他劝三皇子是一回事。
等晋朔帝真让三皇子去办这样的大事了,余光心底反倒又有点不快了,总觉得自己在三皇子跟前没起得上什么作用,他这表弟甚至都开始埋怨他了。
余光眼睁睁地看着三皇子走远。
罢了。
这样的事三皇子未必一力办得下来?
若是办砸了。
他又最是惧怕晋朔帝的,肯定不敢求助陛下,到时候也只有回头来寻他的份儿。
余光这样想着,心下才定了。
而如余光想的这样,这厢好不容易搭起了棚子,又令士兵四下把守后,却迟迟未敢有百姓上前。
那些被天灾磋磨得几乎脱了相的百姓,麻木地望着三皇子的方向,动也不敢动。
这也就罢了。
没多久,他们便突然听见了一阵哭号声,那哭号声很快就又变成了尖叫。
此时晋朔帝还正问钟念月呢:“朕知晓你不喜三皇子,为何不将此等大功,揽在你哥哥的身上?这可是实打实的政绩。”
钟念月连忙撩起了帘子,头也不回地道:“一下子得到太多,未必是好事。”
说白了,民之所望这样的事,还是落在皇家的头上好,可不能落在其他人头上。
晋朔帝心情似是一下好了些,他温声道:“所以只有念念不怕一下得到太多。”
钟念月随口应道:“嗯,我头铁么。”
晋朔帝抚了抚她的头顶,这才跟着凑上前去,一手将帘子固定住,方便钟念月往外瞧。
这一瞧,便瞧见那远处,几个面色发青发黑的灾民,将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绑缚住手脚,往钟随安处置腐尸的地点走。
那女孩子吓得涕泗横流,衣裙都湿了。
一时间,钟念月的五官全都皱作了一团。
“他们作什么?疯了?”
她也曾听闻,古时候天灾来时,易子而食都是常事,更不提还有典妻的了。
但眼下却荒唐到要让女子去与腐尸作伴?
这厢九江县的巡检讷讷答道:“大水高数丈,如水神发怒。先汉时数千人死于大洪,大儒董生曾说过,水属阴,于是水为纯阴之精。这样大的水灾,乃是阴阳不调,阴气过盛的先兆。”
先汉时的大儒董生,不就是董仲舒?
他还说过这混蛋话?
钟念月眉心紧皱。
钟念月不由扭头去看晋朔帝。
她不能小看这个时代环境的种种桎梏。
便是到了现代,都有动工当天不许女性入内的传统。
所以……晋朔帝也这样想么?
她到了古代,便当真眼睁睁看着那女孩子为着这样滑稽又愚昧的事去死么?
晋朔帝指尖微动。
忍住了去抚弄钟念月发丝的想法,淡淡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董生还道阴阳不调,乃是女子干政所起。怎么,如今世人都觉得朕的朝中,还有后宫干政?烧死一个女子算得什么。便将皇宫中的女子,上至太后,下至宫人,也都一并处死,才可救他们一救?嗯?”
“不、不不敢。”巡检连连磕头,将额上的血都生生磕出来了,“陛下言重了,这些、这些都是愚民们所想……”
“的确是愚钝之言。你又可知,那先汉时,正是因这番言论,而无行之有效的救灾之法,当下生生饿死了多少百姓?”晋朔帝的语气始终没什么太大的起伏。但一干人已经听得冷汗涔涔了。
晋朔帝话音落下,便已经有禁卫上前,将那几个灾民给拦住了。
钟念月禁不住皱眉,心下并未放松。
她忍不住凑拢了些,几乎贴着晋朔帝的耳朵道:“陛下这番话,能震得住官员,有识之士。那些百姓却未必能听明白……”
古时候百姓,上惧天,下惧皇帝、百官,再是乡绅富豪。
如此层层往下。
在他们心中,那天便是最大的。
否则皇帝又怎么会称“天子”呢?便是要告知天下百姓,皇权天授,我是上天选中的人,你们服从天,就要服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