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南风先回屋去吧。”他对长子说道,“等晚些暎哥儿也从宫里回来了,我们一起吃个洗尘宴,家里人好生聚聚。”
蒋修沉默了一下,说道:“他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
蒋娇娇一听,顿时紧张道:“他怎么了?”
“不是他有事。”蒋修看了看家里人,说道,“是官家,在回程的途中染了重病。”
蒋黎也在桃蹊巷的家里等到了陶宜。
“你的身子可还在不舒服么?”她一见到他便立刻关心地问道,“你不要瞒着我,我看你人都瘦了。如今既回了家,该调理就要好生休养调理。”
陶宜安抚地抱了抱她。
“长途跋涉,本来天气又热,有一两分清减也是正常的。”他说,“你别太担心,我倒是见你在家里待着也瘦了些。”
蒋黎立刻辩解道:“我这也是苦夏而已。”
陶宜轻抚她的脸,温然叹道:“我知道,你辛苦了。”
“阿黎,”他说,“你做得很好。”
蒋黎眼眶泛泪,含笑摇了摇头。
“我们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件事。”她说,“对了,云娘的事……官家可有说什么?”
她想着哪怕不能得个诰命,但若皇帝能金口玉言地给两句赞许,那沈云如和她的儿子在高家就算是有了无人可动摇的地位,便是将来高遥有更好的前程,娶了更了不得的继室,也没法给那孩子委屈受。
陶宜默然摇首。
正在蒋黎感到失望之际,却听他说道:“现在官家病重,照医官院的说法,只怕就是这几天的事。等太子登基之后,我和无晦会帮沈侍御为他姐姐求个诰命。”
蒋黎大感震惊:“官家怎么会……是回来路上的事么?”
陶宜点了点头。
“官家年纪大了,又本是文弱之身,加上这次在战场上受了些惊,心火焦躁。”他说着,顿了顿,续道,“总之,如今是回天乏术。”
蒋黎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真希望能早些安稳下来。”她靠在他怀里说着。
陶宜静静抱了她一会儿,忽然问道:“阿黎,你说我若去做个山野夫子,每日里与你同伴朝夕,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完后半辈子,好不好?”
蒋黎抬起眸望着他,少顷,柔声说道:“你这样有本事的人,是不是还应兼给我当个账房先生?”
陶宜莞尔一笑,再次将她拥入了怀中。
大军班师回朝后的第六天,皇帝病重不治,驾崩于福宁殿。
这日晚上,谢暎终于回到了照金巷。
蒋娇娇看见他的瞬间,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她抱着他时只觉有千言万语,可话到嘴边又好像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竟只哽咽着干巴巴地说了句:“你回来了。”
谢暎轻抚着她的背,温柔地道:“嗯,我回来了。”
“娇娇,你们做的事我在金州都听说了。”他说,“我以你为傲。”
蒋娇娇吸了吸鼻子,问道:“现在官家没了,你这个记注官是不是也要被投闲置散了?”
谢暎怔了一下,旋即失笑地道:“我家娘子的目光果然看得长远。”
娇娇的确比他以为的还要坚强。
他假装考虑的样子,说道:“应该暂时还不会被置散吧,毕竟新帝登基,起居院该干的活儿还得干。等事情告一段落,至于新君还看不看得上我,那就不好说了。”
言罢,他还故作苦恼地叹了口气。
她掐了一下他的腰。
夫妻俩相视而笑。
蒋娇娇冲着谢暎撅起了嘴。
他看了眼正躺在炕上呼呼大睡的儿子,然后抿唇而笑,俯首轻轻吻住了她。
……
两日后,太子正式登基,首先便于朝上颁布了三道旨意。
其中一道圣旨,便是追封枢密院礼房枢密副承旨高遥亡妻,沈氏女云如为奉玉县君。
而与此同时,在另一道宣布官吏调任的旨意中,真定府尹高慧被贬谪到了巴州,从五品的官职亦随之降为了正六品。
首相景旭出政事堂,改任江宁府尹。
亚相鲁墘出政事堂,外调知扬州。
末相杨涛升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三司使陶宜改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也即是分任首、末二相之位。
至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即亚相之位,则由新帝自翰林学士中选任。
而在这一系列的官职或升降或平调的安排中,同修起居注官谢暎的名字也赫然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