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白氏的院子,正好遇见红芜拿着吃剩的果盘出来,看见赵月珠进来,福了福身,笑眯眯地道:“小姐来了,夫人正侯着您呢,都念叨您大半天了,脖子都伸长了等着您呢。”
赵月珠点了点头,撩起门上的珠帘,走进了屋子。
白氏正在绣一方帕子,乍然看见赵月珠,眉目柔和道:“你快来替我看看,这花样子可还不错?”
赵月珠见白氏绣的是几枝梅花,临寒傲立,自有一番风骨,针脚细密,走线顺滑,仿佛隐隐都能嗅到幽幽的梅花香气。
于是笑着说道:“母亲的绣活向来是不错的,这梅花跟活了一样一样的,精巧极了。”
白氏收起了绣棚绣架,叹了一口气道:“你祖母身边的李妈妈刚才来过了,说是你祖母一个人住在西院,未免孤单了些,年纪大了的人,总喜欢儿孙绕膝,享一享天伦之乐。
因此想让我们搬回去,你可怎么看,虽然老爷不是从她肚子里托生出来的,但好歹也有几十年的养育之恩,羊羔还知道跪乳,我们这些齐全人怎的就不知道反哺了。”
“母亲怎么想的?”赵月珠问道。
“你祖母年纪大了,腿脚又不方便,想看看孙辈都困难,老爷也常说不放心你祖母一个人度日,想着不如分家不分宅,依旧搬回赵府老宅去,有什么事情也好照应一些,二房没人了,三房又是庶出,跟你祖母隔着心,也只有我们能看顾一二了。”白氏悠悠说道。
赵月珠笑着说:“一切但凭父亲和母亲做主,月珠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于是三日后,赵升几人搬回了赵府老宅,只是原本热闹的宅院已是一片萧条,下人顾不得打扫,到处都落满了灰,庭院里的花草疏于修剪照顾,不是恣意生长就是枯死。
众人先去了前厅,赵老夫人早已经候着,看见白氏一行人进来,闭了闭眼睛,慢慢道:“回来了就好。”
接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二房的凋零和衰败,有感而发。
一些时日不见,赵老夫人更见疲态,眼窝深深地凹陷,两颊只垂着一张肉皮儿,不剩下几两肉。
白氏有些动容,赵月珠几人对着赵老夫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赵老夫人悠悠开口:“老大媳妇儿你还是住在香竹院,其他人也不必变动,就让月珠丫头住到碧梧院,也离着德芳院近一些,平日里也好帮我抄个佛经端杯热茶,陪陪我这老婆子,逗逗闷子。”
碧梧院虽然离着德芳院近一些,但是久无人住,已经荒废了下来,院子里杂草丛生,荒无人烟,因着临水而建,夏季是凉爽了,冬季则寒意凌冽,那风跟刀子似的割在脸上,用不了多久,浑身就会凉得透透的。
即便是深秋,偶有吹来的河风,也会让人觉得如置身寒冬腊月,更加别提真正入冬后的碧梧院,似乎整个院子都在灌着冷风。不是适宜居住的地方,而且眼看天气就要转凉了。
白氏迟疑道:“娘,碧梧院荒芜多年,一时也打扫不出来,不如就让月珠住进香竹院。一来和我做个伴,二来离德芳院也近。”
赵老夫人抬起一只眼皮瞅了白氏一眼,没有说话。
一旁的李妈妈接话道:“知道你们要来,老太太早就吩咐下去打扫碧梧院,这几日打扫下来,住人是没有问题的,大夫人不用忧心。”
白氏还想再说些什么,赵月珠却是对她摇了摇头,说道:“孙女明白了,只求能陪伴祖母一二,这就搬进去。”
赵老夫人脸上才有了一丝笑意。
出了德芳院,白氏忍不住责备道:“你这丫头平日里看着聪明,莫不是一个傻的,碧梧院那是你这样小姐住的吗,万一得了什么病来可怎么好,你是不是要急死我?”
赵月珠扶住白氏的手:“祖母既然发话了,哪里有不遵从的道理,二房覆灭了,祖母身边都没有一个说话的人儿,爹又公务繁忙,娘你又身子不好,我可不是得要在祖母面前多尽尽孝,您放心吧,我身子好的很。”
“你这丫头..哎..一会我让红芜多搬几床褥子去碧梧院,顺带拿几个护膝,那地方凉气盛,可不要年纪轻轻就染上了风湿的毛病。”白氏不无担忧的道。
第125章 墨香
折腾了几日,大房终于把搬家的一概事宜打点妥当了,也见过了三房诸人,各自歇息无话。
这日,赵月珠因着前一晚多看了一会儿闲书,早上就有些贪睡,好不容易睡醒了,又懒怠起身,只是躺着看香草忙忙乎乎,半阖着眼睛打瞌睡,不时睁开眼瞧一下座钟,看看是什么时辰了。
香草见赵月珠翻了个身看着自己,便咧着嘴角笑了:“小姐今日可起得晚了,奴婢正好有件新鲜事要说给小姐听呢。”
赵月珠拨一拨被子,懒懒道:“什么事?”
“二少爷早上带回来一个女子,说是女子家贫,逃难来到此处,家中亲眷一一遇难,只有她命硬,孤身一人来到京都,在街上遇到地头蛇,要捉了这女子,幸而二少爷路过,出手相助,救下了那女子。女子孤苦无依,只求着二少爷带她回府,结草衔环以报。”
赵月珠脸上漾起轻轻浅浅的笑意,实在是有趣,这世上的巧事都凑到一块去了,能被地头蛇看上,想来那女子也还有几分姿色,还有几分能耐。
也不知赵礼羽心中是怎么想的,除了碧玲一事,赵礼羽身边可是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孤身一人还能独自来到京城,显然是有些能耐,不然怎么会如此巧。
晚间的时候,赵月珠就看见了带回来的女子墨香,赵月珠看着貌美如花的墨香怯生生地站在赵礼羽身后。
赵礼羽则是笑得如弱柳扶风,温柔而淡然,只是这笑意却不达眼底,浅浅地浮在面上,拒人于千里之外。
赵月珠心念一转,心觉恐怕事情没有香草说的这般简单,墨香不是面黄肌瘦孤苦无依的孤身逃难女子,赵礼羽也不是血气方刚,头脑发热的打抱不平之人。
其中的弯弯绕也只有当事人心中才明了吧,赵月珠眼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打了个转儿,便垂下了头,不置一词。
白氏笑呵呵的拉着墨香问着:“家中几口人,籍贯是在何处?”
墨香眼中掠过几丝怅惘:“家中至亲都已经故去了,只剩下了我一人,祖籍山东。”
白氏看她长得模样好,性情好,很是唏嘘了一番,转了话头:“这姑娘长得可真俊,虽说是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但这气度到有几分书香门第的味道,待人接物大方得体,我看着喜欢的紧。”
墨香羞涩一笑:“亡父是教书先生,所以墨香自小也识过几本书,略略通一些圣人训诫,诗词歌赋。”
白氏又笑着问了墨香几句女工刺绣,侍弄花草,见墨香都答得张弛有度,不免心中又欢喜了几分。
只觉得这个墨香知书识礼,懂分寸,识礼数,又没有高门大户的死板规矩,是个可人心的。
末了,墨香偷偷觑了一眼赵礼羽,眼中含羞带怯,盈盈美目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赵月珠却发现赵礼羽自始至终都淡淡地笑着,眼眸微垂,看着似乎是在专心听着白氏与墨香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