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曼莉的婚礼往简里办,拢共才办了五十桌,要一般人摆上五十桌,肯定是场面儿极大——到了王曼莉这边就成了简办,还是她将客人削减又削减的才能勉勉强强地刚好削到五十桌,低于这个数儿,她也是要脾气上来。
得亏,王家也出了面,按王老爷子的话,她自结婚去,一婚由人,二婚由己,自然是要寻个最看得顺眼的,果叫她寻着了——比起陈二平时那种好似滚刀肉般的模样,她还是喜欢腻人的小狼狗。
所以,她自然就给陈家也发了请柬,陈粹哪里会来,来的就是陈二。
他还不是一个人来,臂弯间还挂着女孩儿的手,手嫩白,就那么挽着人的胳膊,叫王曼莉看了个真切,今儿她是新娘子,自不会叫自个儿面上过不去,也见着别人看好戏的模样,红艳的唇瓣漾开笑意来,拉着新郎王成一起走向带着女孩儿过来的陈二。
“哎,我到没想到你还能带伴来?”王曼莉也不忌讳别人看好戏的眼神,直截了当地说,又将那女孩儿打量了一下,眉头稍皱起,“陈二,你也不把人打扮一下,怎么就这样子来了?”
这话也没错儿,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就张玫玫这一身都不过五百块钱,自然没落在王曼莉眼里,当然她这是揶揄的陈二,对张玫玫到是没有什么恶意,也就扫过一眼,甚至是并未将人放在眼里。
张玫玫还有些紧张,来之前她是想过好几次、也给自己鼓过好几次劲,被人这么一说,她还是笑着,学着陈二叔的模样,当作自个儿没长眼睛。
陈二视线掠过王曼莉一眼,面色似往常一样温和,左手轻轻覆住挽在自己臂弯间的纤手,“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语气淡淡,并没有过多的情绪。
但他的手明显是在安抚挽着他胳膊的女孩儿,亲昵的态度谁都能看得出来。
他的手心按在她手上,张玫玫似乎被稳住了一样,羞答答地跟在他身边,看着他淡淡地回应今天的新娘——她也不说话,实在是想不到说什么才好,人都不认识,尬聊什么的也不是她擅长的,擅长的是李娜。
王曼莉叫他淡淡的语气给弄得差点脾气上来,同他结婚几年,他这个人看着最最温和,瞧着什么脾气也没有,且又信佛,还真的将他当成能摆布的人了——但陈家的人怎么可能好相与,她是吃了亏后才发现的,男人不能光看表面。
男人再上年纪,也是男人,只要有钱有权,谁还不想巴着上?她并不对上张玫玫,同小姑娘为难有什么意思,别人还当她吃醋呢——她可没那么个念头要替陈二吃醋去,也不替奔着陈二钱权地拉来的女孩儿们同情,别看人家年纪小,指不定心里比她这个过来人还要门清呢。
也就这么一个过招,前夫妻俩就搭了一句话就算过去了。
身为女方的客人,还是前夫,陈二的位子被安排在娘家人那一桌,意思很明白,王家这是想表示同陈家的亲近——如今是以实力说话,陈家明显比王家出挑,自然要攀住陈家。王曼莉嫁的人,姓秦,叫秦妨念,论起来还是陈二的表侄。
张玫玫整个婚礼上都扮演着花瓶的角色,越扮越后悔——觉得自个儿脑子坏了,为什么要出一口气而跟自个儿过不去,来这个场合,名字有些是在报纸上见过,不是娱乐圈。她被陈二带在身边,别人过来打招呼,陈二还将她介绍给人,好似不厌其烦。
这让她的心跟着慌了起来,忍不住为自个儿的处境所担忧,一是为着这点儿浅薄的自尊心,二来是为着他的温和软语,就跟着他到了这处——她手指尖几不可见地微微颤抖起来,只有她自己发现,甚至别人看她的目光,虽维持了礼貌,还是……
明明维持着礼貌的视线,她却觉着长了刺一样,出门前的心理建设好像都没了用武之地,只顾维持着笑脸,就是那种微微的笑意,不用笑得太热切。
终于开席了。
她的面前摆了酒,陈二叫来人给她换了饮料,饮料是现榨的果汁。
“还是喝这个吧,”陈二还顾得到她,“别拘着。”
这一桌都是王家的娘家人,就他一个前女婿,还带着个女孩儿过来。当然,王家人对她并未有什么恶感,她都不重要,指不定明儿前女婿身边就换了个另一个人,毕竟似陈二这样地位的人,自然有无数娇花想要攀上他。
别人无视她,还是让张玫玫松口气,她喝了口果汁,到也觉得陈二叔还真是细心,样样儿地都照顾着她——难免叫她心里惴惴,娇嫩的面容朝他绽露灿烂的笑脸。
陈二眼神稍暗,仿若无事人一般,举起酒杯,“来,敬大家。”
他一站起来时还朝她使了眼色,“逼”得她跟着站起来——整桌的人都站了起来,席上的“约定俗成”?总要来个开场。
张玫玫手上端着的是果汁,也学着他的样子举起了酒杯,他浅尝一口,她也跟着浅尝一口,他坐下,她也跟着坐下——就惯会学着装相,他做什么,她也跟着做什么。
婚宴是热闹的,且是男方女方一块儿办的席,自然也有新娘子奉茶改口的事。
都说了新郎是陈二的堂表侄,自然今儿的新娘子还得给他奉茶,且要跪着的,这虽是陋习,可也是“规矩”了,王曼莉早年结婚时也是这样子的跪过陈家人,今儿还要跪上一次。她有了身孕的,小腹微微鼓起,明显好几个月了。
新郎瞧着年轻,到是很体贴,让王曼莉跟着他认亲戚,跪他来跪——
这原是新郎疼新娘子,也是能接受的。
等到了陈二跟前,王曼莉这面上就有点僵了。
可还得跪,丈夫是人家的表侄,她从前妻变成了表侄媳。
新郎能同王曼莉结婚,一来王曼莉的身份,二来还差着年岁这么多,自然早就是心里素质够硬的,伴郎把红色的蒲团往他身前一放,他就利落地跪在陈二跟前,双手接过伴娘递过来的红茶杯,就高高地举给陈二。
按理说,王曼莉这时就得跟上一句话,“二叔喝茶。”
张玫玫不知道这中间的事,到是有些感叹这新郎官虽瞧着年轻,也知道疼人,还给新娘认亲一个一个的跪,到有些羡慕,只人到了陈二叔跟前,她到有些诧异了。
原来还是男方的亲戚?
她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王曼莉不情不愿地唤了声,“二叔喝茶。”
陈二还是淡淡,先接过茶放在桌上,再伸手将跪着的新郎扶起来,“嗯,乖。”
刚把人扶起来,还跟新郎说,“这是你二婶。”
顿时整个场地里都没了声儿,仿佛谁出个声儿都是破坏气氛。
张玫玫也愣了,一时间还缓不过来,就见着新郎官十分利落地将蒲团转了个方向,就跪在她跟前,将茶递给她——
她脑子里都是空白的,耳朵里冷不丁地“嗡嗡”起来,所有的声音好似都瞬间消失了。
王曼莉不想叫的,叫陈二也就算了,可一个小姑娘,想也知道是不可能成的,还得叫一声“二婶”,这桌上坐的都是她娘家人,尤其是她爸还使劲地朝她眨眨眼——那意思她懂的,更心不甘情不愿了,也还得改口唤,“二婶喝茶。”
一声“二婶”,似石破惊天一样,将张玫玫给震醒了。
一人捧着茶到她面前,一人叫她“二婶”,且陈二叔又看着她,眼神温和,示意她接过茶。
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是下意识地接过茶,又无助地看向陈二叔。
他眼神更柔和了,双手微抬了下,示意她将人扶起来;她也是脑袋里空空,就跟着他的动作将人新郎扶了起来,脸颊不可自抑地烧了起来,烫得她想来盆冷水给自个儿降降温。
人是起来了,还得给红包,她哪里晓得还有这么一出,非常的尴尬,到见着陈二叔拿了两个红包放在托盘上,大概是一份是他的,一份是她的。
从这场开始到婚宴结束,她脸颊上一直烧得慌,真心觉得后悔了,极端想将自个儿缩进乌龟壳里算了,——更觉得自个儿怎么就非得跟那点浅薄的自尊心过不去呢,陈景算什么呢,她值得把自个儿真赔上去吗?
这么一想,她心里头敞亮了。
“很高兴吗?”
见她神情变了又变,现在又露出笑脸来,到叫陈二好奇。
“嗯,”她依旧笑得灿烂,整个人似小太阳一样,拉开车门下了辆,站在车外朝着里面的陈二鞠个躬,几乎是九十度的,“谢谢陈二叔,您放心,您的钱我以后会慢慢还您的,您把账号发给我,我每个月分期一点点的还给你。”
把“您”换成“你”了,还真是实在,需要人的时候她就“你”,这会儿想甩开了,又果断地用上了“您”,女孩儿的心,真跟六月的天似的,叫人不安定哟。
陈二当时就差点变色,到底是多年的修养,还是忍住了,“待会我发给你。”
张玫玫反应迟钝,没听出来他压抑着的怒气,还乐呵呵地自顾自地乐了,“别忘记哦。”话才说完,她就转头走了,还是西南门,人少。
陈二盯着她的背影,眼神幽暗,甚至还有些怒意。他以最大的耐心接过她,给她机会让他接近,她到好,跟个小妖精似的一会儿热情一会儿又将他撇开——实在是不能不叫他发怒,但是没冲她发怒。
陈粹难得在家,见着带着还未消散怒意回来的陈二,还有些惊讶,“谁惹你了?”
陈二淡淡地扫他一眼便上楼了。
陈粹失笑,“别人都在说你带个小姑娘去了,还为难人王曼莉,非得让人喊二婶?怎么不见你把人往家里带,还阴着个脸回来的?”
回应他的是重重的关门声,陈粹忍不住大笑。
陈景听见笑声,也没从房间里出来,他同他爸不对付,他爸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他上回才被揍了,就不敢去惹他爸了。陈粹有消息来缘,他也是有的,不光得知他二叔跟个小姑娘去了前妻的婚礼,还非得叫新人奉茶改口——他的手机里甚至还有那个小姑娘的照片,人他认识的,是张玫玫。
他想问问张玫玫,又想着自己已经把她的好友给删掉了,不由得挠挠头,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
几乎有叁十秒的时间,他一直在焦灼地等待,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他立即就问道,“张玫玫,你别看我二叔看着温和,他比我爸还狠的,你别……”
他说得很快,好像现在不说出口,他以后就再也吃不出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