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又怎么你了……”宁怀衫的声音从现世那头传来,如此巨大的雨声都盖不住他声音里的喘息和疲累, “你上句话也他娘的……没说完。”
方储想说“这里来了大麻烦, 我可能要拦不住了”,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他看着数千仙门弟子抄着兵戈法器, 朝他猛卷而来,他却只字未提。最后只说了一句:“算了没事,但我打累了,要偷一下懒。一会儿涌去现世的灵魄可能会变多,你……”
方储顿了一下道:“你会被打趴么?”
宁怀衫在那边啐骂了一句什么,嘶声道:“趴不了……来!”
***
世间常有仙门围堵邪魔,除魔卫道,天经地义。
但如今这样的场景,实在是世间少见。因为人太多了……
仙门弟子长袍如云如盖,还有源源不断攒聚过来的亡人灵魄。刀剑法器的利光混杂着怨气,像巨浪洪流一泄而下,瞬间笼罩过来。
那是方储拼上所有也无法抵挡的攻势,更何况他早已力竭。
「正要应验宁怀衫那句晦气话了……」
方储在心里对自己说。
但他还是一咬牙,在满口血腥味里猛撑起来,正要自爆灵神以命相博一把。
然而在自爆之时,有什么东西忽然冒头,在他命门和心窍之处挡了一下。
方储一怔。
那挡护的灵力带着霜冷之意,是城主的气息。
他猛然想起许多年前的一幕——
他像破布一样残缺不堪,被乌行雪捡回雀不落,整个人浸泡在大树下的血池里,痛不欲生又昏昏沉沉,感受着自己在鬼门关里来来回回,直到断肢重新生长、创口缓慢愈合。
他挣扎着睁开眼的那一天,城主一身素衣站在血池边,弯下腰,用手掌拍击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当时发着抖,以为这个声名狼藉的魔头要杀他,却发现对方只是往他身体里住了一抹灵力。
从那之后,他好手好脚真正活了下来。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真正地碰到过濒死之境。
因为总有一抹灵力,会拉他一把。
……
正是如此,方储才不愿辜负任何,想竭尽全力帮城主和天宿一把。可眼下除了自爆灵神,他别无他法。
在短暂的愣神间,万千兵戈法器最锋利的刃口已至眼前。
方储呼吸一滞,已然来不及再做反应。
那是这片山野最为千钧一发的瞬间——
最前面的剑尖距离方储的眼珠只有毫厘,下一刻就会贯过头颅,将他狠狠钉在崖石上。
就在那一刻,无数莹白飞剑自九霄云上而来,每道虚影都成了长长的“线”,如流星飒沓。
那些“线”兜天罩地,交错成一张巨大的仙网,横空出世一般于方储眼前猛地张开,挡住那万千兵戈法器的同时猛地一收!
那些飞身扑向方储的仙门弟子和灵魄就被死死拦在网后。
下一刻,他们周身裹上了雪白冰霜,僵冷之下兵戈法器再握不稳,于是分寸不得向前。
“城主?!”
方储一看霜雪,就知道这招出自于谁。
在这横挡之下,他堪堪保住了一命。
***
而此时的仙都之上,一切正到了一发千钧之时。
乌行雪刚从人间收了招,就又听到了那道声音,在他和萧复暄扫开重重众仙,带着一身血味和肃煞之气杀向灵台的时候。
那道模糊难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同根同源,依然只有乌行雪一个人能听见。可落在他耳里,却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响彻整个仙都。
“你想过么?”
“为何频频落入困境?”
“因为你总是如此。在不该分心之时分心,插手去拦无关之事。”
“好一个无关之事……”乌行雪提剑又上了一座灵台高峰,剑尖在崖石上扫过,雪沫飞溅,“何谓无关之事?”
“某个人的命?”
“还是生灵万物皆如此?”
在他们身后,上一座灵台高峰发出巨大的爆裂之声,支离破碎,化为石末轰然砸落。
仙都灵台共有十二座灵峰高悬着,每一座都有禁制。在平日,那些刀山火海和丛生幻境,都是作为众仙违犯仙规的惩罚。而此时此刻,那些就成了拦挡乌行雪和萧复暄的屏障。
乌行雪以传音回答道:“在你这里,一个人的生死确实是无关痛痒之事,可以拿来填善充恶,拿来‘算计’生死。在我这,我带来的人,一条命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