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

一阵刺耳的紧急剎车声，伴随着物体被大力撞击的声响，令原本站在路旁等人的方晓耕，下意识的将眼眸转往声音来源处。

瞬间，她见到一个女子倒卧在血泊中，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就像是失去生机的娃娃一般，是那么的孤独、无助。

学过简单的急救，知道人在受伤之后，有所谓的黄金救援时期，于是，方晓耕也顾不上等会朋友到来时，是不是会因为找寻不到自己而着急，一个箭步便衝上前，推开围观的群眾，来到女子身旁。

由于不知道女子是否有内出血，加上她无法看出体内肋骨有无因撞击而產生裂痕，因此，她不敢随意对女子施行cpr，只能从包包里取出手帕，又脱下自己的衬衫，用力撕成布条状，绑在几处大量出血的伤口上。

做完了一切，方晓耕松了口气，她有些庆幸自己今天除了t恤之外，还多穿了一件衬衫，否则，她还真不晓得该去哪里找可以止血的东西呢。

「让开、让开……」随后赶到的医护人员，急忙出声要人群让出一条通道，好让他们可以将担架移到病人身旁。

「这是你做的？」看着病人身上那些类似止血绷带绑法的布条，其中一名医护人员在将病人抬上担架的时候，忍不住出声问道。

眼前这名略带中性的女子，身上纯白的t恤因为沾染了鲜血，此刻看起来有些吓人，但现场的救护人员都明白，若这名病患可以活下来，九成九的功劳，都是属于这名女子。

病患身上多处伤口大量出血，女子的急救，让出血的速度降了下来，让他能有更多的抢救时间。

「嗯。」听闻，方晓耕点点头，本来打算在病人让救护车送走的同时，也退回稍早等待的位置。

但是……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再望向此刻躺在担架上，浑身散发出无助气息的人儿，方晓耕迟疑了一会，最后，仍是走上前询问医护人员，方不方便让她随车前往医院。

或许，因为她参与了救助病患的工作，所以，医护人员们连丝毫的考虑也没有，就这么让她跟着上车了。

在车上，方晓耕在医护人员的指挥之下，从病患的包包里取出她的手机和证件，在利用手机联络对方家长的同时，方晓耕也知道了对方的名字–韩静颐。

「你能不能别那么有爱心？」坐在好友的沙发上，宋文琪望着待在浴室替捡来的小狗洗澡的方晓耕，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她真的想不到，怎么有人可以有爱心成这副得性？

路上只要看到被人丢弃的小狗、小猫，方晓耕就会因为不忍心，而将牠们捡回家中，先是替牠们清洗，接着，又餵食牠们，并且帮牠们找到愿意疼爱牠们的主人。

每次见到她忙东忙西的模样，宋文琪总会忍不住想，好友该不会就是因为这样，这才会交不到女朋友吧？

「又怎么了？」将包裹在毛巾里头的小狗抱出，方晓耕一边用吹风机小心翼翼的吹着，一边朝好友开口问道。

那声叹息她听得不是很真切，所以，她并不明白里头所代表的含意。

「我真怀疑你下次会捡个人回来。」强忍住内心想翻白眼的衝动，宋文琪打趣的开口。

好友老爱在外头捡些阿猫、阿狗回来，她还真担心，下次好友连人都可以捡回来了。

好友打趣的言论，令方晓耕的眼神不自觉飘向家中的角落，在瞧见那个人……不，是那隻鬼仍乖巧的待在原地不动时，朝她投去一个略带安抚的眼神。

好吧，她连鬼都可以捡回来了，那么她想，若是有天她真的捡一个人回来，她自己也不会觉得太惊讶。

「如果我捡得到的话，会通知你大驾光临寒舍的。」将小狗的毛吹乾，方晓耕将牠放到地板，准备让牠在陌生的地方探险。

不过，当她发现，这小傢伙居然一溜烟跑向那隻鬼所处的角落时，差点忍不住大叫出声，要不是她想起自己的好友还待在沙发上，只怕她早已经衝上前，将小狗抱离开角落了。

「呿，还真的咧。」输入最后一个字之后，宋文琪将笔电放回桌面，伸了个懒腰之后，便抓起她放在一旁的外套穿上，起身准备离开。

「有人要领养小狗的话，我再扣你。」走了几句，像是又想到些什么，宋文琪回过头说道「记得明天带小狗来我家打预防针。」

「知道了。」挥了挥手，方晓耕没有起身送好友离开，只是累瘫在沙发上，连动也不想动。

「你朋友身上的符好可怕……」被宋文琪身上所带着的平安符气息给压制在角落动弹不得的她，直到宋文琪离开自己身旁一百公尺远之后，这才敢移动身躯，飘到方晓耕的身旁。

「下次她要过来的话，你自己出去晃晃，等她离开之后再回来好了。」不知道是否因为家里住了隻鬼，她总觉得累得很快，特别是在和她谈过天之后，疲倦的感觉总会像泉水般涌出，令她只想闭上眼，好好睡上一觉。

无奈，这隻完全不需要睡眠的鬼，总是不停在自己耳边碎唸，直到自己愿意理她了，这才会露出一个像极了孩童般的可爱笑顏。

「小小，我好累，要睡一会，你半个小时之后再叫醒我。」半个小时，是这隻鬼所能忍受的最低限度，只要时间一超过，魔音便会开始出现在自己耳边。

虽然她的声音轻柔，听起来很舒服，但一旦这声音长时间不断出现在耳边，也会令人崩溃。

「好。」

「看好那隻小狗，别让牠闯祸，否则我三个小时不跟你说话。」发觉她在听见自己说出的惩罚时，吓得一时之间失去平衡，在自己眼前乱飘之后，方晓耕这才放心的闭上眼，准备窝在沙发上补一会眠。

这个人……不，是这隻鬼……

这隻鬼，并不是一开始便出现在自己家中，自己的八字颇重，按道理来说，鬼怪什么的，自己不应该会见到才是，而且，自己在这里已经住了有三年之久，却从未在家里，遇见过其他次元的生物。

直到两个礼拜前，自己在回家时，这才在门口遇见了飘来飘去的她。

说实话，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只是忘了吃午餐，所以饿得头昏眼花，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看成了一隻鬼，但当她揉了揉双眼，再仔细一看之后，她立刻被吓得倒退了三步。

那个人……不，是那隻鬼……

她的双脚居然浮在空中，还像极了一个顽童一般，在自己面前玩了三百六十度大旋转。

瞬间，阿飘很可怕的想法全都消散在自己的脑海，只留下一个，这隻鬼其实也挺可爱的念头。

但阿嬤有交代，不可以在七月半的时候随便跟陌生的鬼打招呼，也不可以随便捡一隻来路不明的鬼回家，所以，哪怕她很可爱的念头一直缠绕着方晓耕，她仍是装作看不见、听不见的模样，故作镇定的取出钥匙，将家门打开。

只是，就在她将家门打开的那一剎那，那隻鬼像是找着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在发出惊呼之后，咻的一声，便穿过方晓耕的身边，进到屋内。

本想装作看不见她，但她的存在感实在太强烈，竟令自己在她忍不住伸出手，想偷偷拿走自己手上的摇控器时，出声警告。

那句话，就像是开启自己不幸之门的钥匙一般，自从她知道自己看得见她之后，她便时时刻刻缠着自己，要自己陪她说话、陪她玩耍。

好吧，在自己并不讨厌她的情况之下，她也只得认命，自己莫名奇妙多出一位冷冰冰，个性却又热情的同居人。

但奇怪的是，她不像电视连续剧里演的鬼，仍存在往生前的记忆，反而像幅空白的画布，纯洁的像个孩子一般。

于是，为了和她好好相处，她不得不替她取个名字，好方便自己称呼她。

卢小小？

她还记得，当这个名字从自己嘴巴道出的时候，她那偏着头，面带疑惑的神情，那表情，就像是不解自己为何会替她取这个名字一般。

不过，她可没打算告诉她这个名字的由来和典故，省得这吵得能让人想上吊的傢伙，又烦自己一整夜，不让自己睡觉了。

但，总得来说，多一隻鬼陪伴的日子，其实并不赖……

「晓耕、晓耕，起来了……」儘管能碰触到方晓耕，但她仍只是待在她边上，开口轻唤。

她知道，自己和她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身上不属于生物的气息，总会在自己碰触方晓耕的时候，将寒意传到她身上，令她冷得直发抖。

「呜……我睡多久了……？」仍是感觉到疲倦的她，缓缓睁开双眼，却在望向墙面上的时鐘吓了一跳。

她竟然睡了一个多小时？小小怎么没有叫醒她？

「你有没有好一点？要不要再多睡一会儿？」卢小小带着些许担忧的表情，望着仍带着一副想睡面容的方晓耕，轻声询问。

是她，害了方晓耕。

当自己拥有意识开始，她便在这栋公寓附近飘流，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更不明白为何只有方晓耕能看得见自己。

在还没有遇见方晓耕之前，曾有几个同类试图攻击过她，但都让她在躲进方晓耕住处门口时，令牠们在下瞬间被一道看不见的结界给弹出，反覆试过几次，发觉攻击不到她之后，牠们也不想再自讨没趣，只能摸摸鼻子，自认讨楣的离开。

虽然，牠们并没有吃了自己，却也令她受了点伤，虚弱的她发现，当自己在靠近收留她的方晓耕身旁时，总能在她身上感觉到一丝温暖，贪恋这种感觉的她，开始趁她睡着时接近她，并且贪婪吸收那股由她身上散发出的温暖气息。

这样子的动作，一直持续到前天，这才在方晓耕越来越疲倦的面容下，令她发觉不妥之处。

那股令自己恢復元气的气息，该不会就是方晓耕的生命气息吧？

越想，便越担心的她，决定不再靠近方晓耕，哪怕自己会因为如此，而渐渐变得虚弱，她也不允许自己再继续吸食方晓耕的生命气息。

「小小，我好累、好饿……」由沙发上起身，直到这时，方晓耕才想起，稍早为了忙那隻小狗的事，早已经错过午餐。

但她现在好累，实在是不想出门觅食。

「你想吃什么？」飘在方晓耕身边约一公尺处，卢小小开口问道。

「我想想……」拖着疲累的身子走向厨房，方晓耕打开冰箱，将想吃的食材一一取出，放置在厨房的流理台，接着，又用手将等会会用到的锅具一一碰过，这才晃回到客厅。

这次，当她身子一沾到沙发，便誓死不动了。

接着，神奇的一幕便发生在她眼前。

明明是隻鬼，却能够拿起流理台上的菜刀，将稍早方晓耕拿出来的食材一一切成适合的大小，接着，她又烧了开水，准备煮一碗热呼呼的汤麵，让方晓耕暖暖她早已飢肠轆轆的胃。

这意外，是在两人同居第二天时，卢小小心血来潮想拿摇控器看电视时所发现的。

那时，准备上床休息的方晓耕拿来摇控器关掉电视，却在将它放回桌面上时，发现它竟让卢小小握在手中，还顽皮的不停转换频道。

这个意料之外的发现，让本来已有些睡意的她，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心，立刻要她试着拿其他东西看看。

结果，她们惊讶的发现，若东西先让方晓耕碰过，只要卢小小就着稍早的痕跡，便能够轻易的拿取，不过，时效只有短短的三十分鐘，过了这个时间，除非要再请方晓耕触碰一次，否则，她便再也拿不起来了。

这个结论，让身为白吃白住的卢小小非常有自觉得的担任起管家的工作，此后，方晓耕只要将想吃的食材拿到流理台，她的专属管家便会为她烹煮出美味的佳肴，让她吃得既开心又满足。

果然，当初把她捡回家，是再英明不过的举动了。

舒服的躺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那道忙碌的身影，方晓耕忍不住这么想着。

「好了。」由于碗并没有事先让方晓耕碰触，所以卢小小连端都端不起来，只得飘到客厅，让方晓耕自己去端。

将麵捧到客厅，方晓耕打开电视转到了新闻频道，一边吃着热呼呼的汤麵，一边关心着时事，不过，这才看不到三分鐘的时间，方晓耕便哀伤的发现，电视摇控器不知道在何时被卢小小给拿在手中，问也不过问自己，就擅自转到音乐节目，还在空中模仿电视台里的歌手热舞。

看着飘在自己面前，不停舞动身躯的卢小小，方晓耕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人……不，这隻鬼也实在太没有舞蹈细胞了，动作慢半拍也就算了，居然还左右不分？是想害自己吃麵吃到噎到吗？

「你笑什么？」听见身后传来的噗斥笑声，卢小小气愤的转过头，一脸不爽的样子。

完全没有眼力的方晓耕，丝毫不理会空中那张越来越气愤的面容，还是一个劲的趴在沙发上大笑，直到眼角都笑出眼泪之后，这才停了下来。

呼～

一直大笑，又吃着热呼呼的汤麵，让方晓耕整个人都热了起来，额头开始冒出一些汗珠的她，伸手朝卢小小挥了挥，要她到自己身边来。

「你要干嘛？」仍在气头上的卢小小，嘟着一张嘴停在原地，不管方晓耕怎么叫她，就是不打算过去。

哼，笑得那么大声，还敢要自己过去。

「小小～我热～」方晓耕带着些许鼻音的撒娇声，让卢小小略带透明的身躯闪了闪，直到十秒过后，才又稳定下来。

本来不打算过去的她，在听见她喊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飘到她身后环抱着她。

这人，就是吃定自己心软，才会每次都在取笑自己之后，用撒娇这招让自己原谅她。

「小小真好。」虽然在卢小小碰触到自己的瞬间，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但方晓耕还是忍住想颤抖的衝动，尽可能装作没事的样子。

这几天，卢小小虽然还是和之前一样，爱跟自己笑闹，但她却发现，她开始和自己保持距离，晚上自己睡觉的时候，她也不会挤上来和自己分享一张床，更不会在看电视的时候，环抱住自己的手臂。

这之间的差异，令她感觉有些空虚，就像是自己很重要的东西，突然消失了一般，让她有种不愉快的感觉。

所以，她才会故意逗她，又装出一副很热的模样，让她过来抱抱自己。

「吃你的麵啦，多话。」那句像是称讚般的话语，令卢小小的身躯再度闪了闪，过了许久才又稳定下来。

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最近，只要听见方晓耕的讚美，又或者是她撒娇的模样，自己总会陷入短暂的失神，身体像是被强力的磁铁吸住一般，想拉扯自己，往某一个地方移动。

有好几次，自己都快被那道力量给拉过去，但方晓耕的一声轻唤，却又让自己回过神来。

只是……

回过神来的她，内心总有一股淡淡的失落和挣扎。

但为了什么挣扎？为了什么失落？她却毫无头绪。

「小小，你最近都不陪我一起睡了。」喝掉最后一口汤，方晓耕满足的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随即便趁着卢小小不注意的时候，将她抱在怀中，和她一块坐在沙发上。

「我想看电视嘛。」发觉自己被人给拥在怀中之后，卢小小先是轻轻挣扎了一下，在发现毫无挣脱的可能之后，果断的放弃，安份的待在那令人安心的怀抱中。

「你骗人。」整晚都飘在自己附近偷偷看自己睡觉，以为她不晓得吗？

看电视？

呿，这么烂的谎话她也说得出口。

谎言被人拆穿，卢小小有些心慌的左顾右盼，就是不回应方晓耕的问题。

「今天，陪我一起睡吧，这样我就不用开冷气了，多好。」

听着耳边传来，带有些许磁性的诱惑嗓音，卢小小先是小小心动了一下，却还是忍不住丢了个白眼过去。

这人是将自己当成专属冷气了吗？

「小小本来就是我的嘛，我的、我的、我的……」抱着小小的身躯，方晓耕孩子气的左右晃动，直到怀中的人儿因为这个动作，而忍不住开口求饶，答应自己的要求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