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戏确实很成功,尤其是蔡婆婆最后的“幡然醒悟”更能引人深思,正是因为蔡婆婆一次又一次纵容,导致儿子的胆子越来越大,无法无天。蔡婆婆可怜吗?可怜亦可恨。
这个时代,因为重男轻女的缘故,贫家养娇儿的事时常有发生,尤其是那种生了一连串女儿就只为追生一个儿子的家庭,千求万求来的宝贝儿子那还不得纵着啊。这种情况男孩长大了要么作奸犯科,要么就是废物,鲜少有例外者,她上辈子的那个弟弟余标就是后者。
看完这个戏,几人还舍不得离场,见人群没散去的迹象,余思雅又问大妈:“还有吗?”
“有,还有一场呢,本来是下午演的。可不少离公社远的社员们来一趟不容易,得走一二十里地,来回就得三四十里了,中午回去哪还有功夫再来看啊。所以就跟公社提议,一上午演完算了,大家下午还能回家吃饭干点活,这样晚上才有空去看电影啊。”大妈一脸骄傲地说。
顾主任觉得很新鲜:“你们晚上还放电影?”
大妈估计是把他们这几个新面孔当成外乡人了,得意洋洋地说:“那是,去年咱们就开始放电影了,每天晚上一场,整个腊月除非下雨,不然一天不落。咱们公社十个大队,每个大队播放三场,可好看了,好多你们这种外公社的人晚上打着火把来看电影。”
那这娱乐生活还真是丰富,就是城里人也没谁家能一连看三十天的电影。
顾主任诚心实意地说:“你们公社真好。”
大妈来劲儿了:“你这老哥子眼光好。这附近十里八乡,哪个不眼红羡慕咱们公社啊,咱们公社是第一个建养殖场的,也是唯一一个全村通了电的。现在你们这些公社的大闺女都想嫁到咱们公社享福呢!说起来啊,这些多亏了余厂长搞的养殖场,养殖场挣钱,咱们也跟着乐呵,我儿子就在养殖场上班,不但每个月有工资拿,过年还发奖金呢。这唱戏的钱,放电影的钱,都是咱们养殖场出的。”
余思雅有点脸红,婶子你眼神不好啊,你儿子就在养殖场上班,你认不出他的老大?
胡秘书看了一眼顾主任他们惊愕的眼神,赶紧笑道:“那确实,余厂长真是个干实事,干大事的人。”
“可不是,我听说她还在帮忙查厂子里一个工人同志的录取通知书丢失的事。我儿子说,为了这个,余厂长都找到省里去了,前两天还上了报纸,余厂长真是没话说。”大妈简直把余思雅夸成了一朵花。
顶着顾主任和胡秘书他们戏谑的目光,余思雅有点脸红,咳嗽了一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婶子,接下来这个戏演什么?”
大妈兴致勃勃地介绍:“这个戏也很好看,演了九场,我场场不落,这个戏演的是……”
“大嫂,开演了,我们是第一次看,你先别说,让我们看看。”顾主任打断了她。
余思雅明白了,顾主任这是不想被剧透,连忙说:“谢谢婶子你给我们介绍这么多,咱们一会儿有不懂的再问你啊。”
大妈便安静了下来,大家站了一个多小时,从头到尾将这场戏给看完了。
第二场戏也非常典型,而且在这个时代有些超前,讲述的是一个女孩子小玉被同村的一个混混调戏了,父母和村里的人都觉得她不清白了,让她嫁给混混,她不愿意,但拗不过父母长辈。然后就这么嫁给了混混,婚后,婆婆虐待,混混一旦喝醉酒就对她拳打脚踢。十冬腊月,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洗衣做饭喂养牲畜,还要上工干活挣工分,真是干得比牛还多,吃得比鸡少。
直到妇联的同志走访发现了这种状况,批评了她的家人。但没用,等妇联的同志走后,她迎来了更多的拳头脚踢和责骂。后来妇联的一个小干事第二次来走访,知道这个情况后,向她普及了婚姻自由的法律,并且说她的婚姻属于包办婚姻,本来就不合法,鼓励她离婚摆脱掉这个恶魔一样的家庭。
最终小玉在小干事的帮助下,终于鼓起了勇气,提出了离婚,总算摆脱了混混,过上了新生活。而混混也在一次偷鸡摸狗中被人打断了腿,成为了残废。
看完这场戏,余思雅有点佩服王书记了,他胆子可真大。这个故事稍微不注意就会引来社员们的反弹,毕竟这会儿大家的观念就是,媳妇就该伺候公婆男人,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估计是这出戏将小玉演得太惨了,生了女儿,躺在床上,没人搭理她,更别提做月子了,还得她从床上爬起来,自己收拾床铺,喂养孩子。生完女儿的第二天就被骂赔钱货,然后被赶下床干活。
她的凄惨遭遇,引起了不少妇女的共鸣,同时混混不做人,是个好吃懒做,偷鸡摸狗的酒鬼,兼之他是用不正当的手段得到的小玉,所以从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大家对离婚这件事的反感,让大家对混混一家的恶有恶报喜闻乐见。
只能说,写这个剧本的人拿捏得非常好,既科普了结婚自愿,离婚自由这个法律,又没引起村民们的反弹。
顾主任一行跟村民们一样看得意犹未尽,感概地说:“余厂长,你们公社的节目做得很精彩嘛。”比他在省城大剧院看的戏都有意思。
余思雅笑着说:“全赖王书记组织得好。”
说曹操,曹操就到。
王书记跑从人群中跑了过来,目光在顾主任四人身上滑过,笑着打招呼:“胡秘书,余厂长,这几位同志是?”
其实他早接到了风声。毕竟乡下小地方,来两辆小汽车,那可是新鲜事,早有人通知王书记了,王书记也打听清楚了,对方是余思雅和胡秘书亲自陪同过来的客人,正在看戏呢。
为了不打扰对方看戏的雅兴,他特意拖到戏演完了才过来的。
胡秘书遂即给王书记介绍双方。
“原来是顾主任,刘科长……你们好,欢迎你们来咱们红云公社参观。”王书记热情地说。
握完手,顾主任真心实意地夸赞道:“王书记,你们公社编排的戏剧非常有意思啊,既通俗易懂,又有很深的教育意义,值得提倡。”
王书记笑了笑:“这都是同志们努力的结果。说起来啊,这个事还是余厂长起的头,只是她工作太忙了,没时间弄这个,就出了钱给我提供了一些建议。”
顾主任诧异地瞥了他一眼,这个公社的干部很团结啊,讲到成绩的时候,都不抢功,还相互夸奖对方。余思雅是这样,这个王书记也这样,有意思,他们这趟没白来。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余思雅问道:“余厂长怎么会想到排这些戏?”
余思雅实话实说:“前阵子咱们养殖场出了……后来我就想,咱们不光是孩子需要接受教育,大人也一样需要接受教育。尤其是法律方面的教育,如何做一个知法守法的人,不求对社会一定要有大贡献,但求不要成为一个对社会有害的人!我觉得这点非常重要,也能避免很多悲剧的发生。”
“说得好,听说你们总共编排了六场戏,还有四唱戏什么时候演啊?”顾主任欣赏地看着余思雅。这姑娘年纪不大,想法挺多的,刚开始他还以为这是个关系户,来镀金的呢,现在想来是自己小瞧人了。
王书记听到这个立马说:“顾主任你们难得来一趟,要是感兴趣,下午咱们再接着看戏?”
顾主任已经从大妈口中得知,一天就两场,今天的份额已经演完了,遂笑着说:“不用了,我们下午还得去参观养殖场呢。不过我对你们的另外四唱戏挺感兴趣的,能不能把剧本给我看看?你们这剧本挺有教育意义的,回头我向上面反映一下,看能不能推广下去。余厂长说得对,咱们的不少成年人也需要接受教育。”
听到这个消息,王书记欣喜若狂:“当然可以,一会儿我让人誊抄一份,送给顾主任。”
要是这戏能推广出去,那他们红云公社就出名了,说不定还会被立为标兵,成为全省精神文化生活宣传的正面例子。他本来以为今年要败给钱书记他们的,没想到临近过年了,竟然反转了。
胡秘书听到这个消息也非常高兴,这下能帮他们辰山县挽回不少名声。他们辰山县是出了些问题,但也做出了不少贡献啊,成绩也是实打实,有目共睹的。
“好,那就谢谢王书记了。”顾主任客客气气地说。
王书记按捺着心里的喜色:“不客气,已经快一点了,我已经让食堂做好了饭,咱们去食堂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