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十天后,余思雅才在前两天的省报上看到了省报新开辟出来的专栏,占的版面非常小,就是一块豆腐块,而且在内页不显眼的地方,里面还搜集了三条求购信息,跟余思雅这一条合在一起成了一个栏目,很容易被忽略过去。
虽然不显眼,但好歹是个广告,多少有些用,也是一个门路。
放下报纸,余思雅叮嘱马冬云:“这几天办公室里要留个人,注意电话,要是有人打过来说车子的事,马上通知我。”
“车子?”马冬云狐疑地看着余思雅,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未免她因为不知情,错过了有用的消息,余思雅把报纸递给了她,指着豆腐块的地方:“我们公社准备买一辆二手的货车,省报帮我们刊登了这样一则消息,第二百货公司那里也替咱们挂了一个求购的信息牌。你留意一下,做不了主的,就留下对方的姓名、单位、电话号码,等我回来再说。”
马冬云看着报纸上的白纸黑字,脑子都感觉不够用:“买车?余主任,咱们要买车子,我,我没做梦吧?车子很贵吧。”
提起这个余思雅就叹气:“很贵,最便宜的一辆也要四五万,我们买不起,所以我才想买便宜的二手车啊。”
好吧,二手的还能接受。一旦接受了这个计划,马冬云就兴奋起来,他们公社就要有大货车了,可不能坏在她手里。
“好的,余主任,你放心,我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电话的。”
余思雅点头:“好,你去忙吧,把小李叫过来,我有点事要跟他说。”
马冬云高兴地走了,不一会儿换了小李回来。
一年时间,原先还有些白净斯文的小伙子长结实了许多,皮肤也黑了不少。
他匆匆跑进来:“余主任,你找我有事?”
余思雅点头,丢下一枚重磅炸弹:“嗯,我们打算买一辆货车,在车子来之前,先选两个人送到县运输队去学习学习。”
“什么?买车?”小李吓了一跳,“先前怎么没听你说?”
余思雅把报纸丢给了他:“这不是还没找到货源吗?不过应该快了,咱们先把司机招好,等车子回来就有人开了,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开车的人要挑年轻点的,身体强壮,有点文化知识,动手能力比较强的那种,还要脑子灵活,学习能力强,万一车子在路上坏了,小毛病都得靠他们自己修。”
可以说,这要求非常高了。但余思雅也没办法,谁让现在的环境就这样,半路上车子要是出了故障,想找个修车的,拉车的可不容易,只能靠司机自己想办法。
符合这些要求的,小李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余主任,你这要求太高了吧,我上哪儿给你找这么能干的人去?”
余思雅直接开口道:“不然呢,动手能力不强,车子在半路上坏了怎么办?想不到就那就全公社遴选,我们公社的货车司机虽然工资待遇比不上城里面,但基本工资二十块,跑长途过夜再加五毛钱一天的补助,劳保产品单独算,雨衣、雨鞋、手套、皮帽一年一套,其他各种待遇跟养殖场职工一样,年底发双倍的奖金。”
这待遇在养殖场也就比几个元老领导稍微低一点。算下来平均一个月得领三四十块,比不少公社干部都高了,还没公布,小李就知道,肯定会有很多人趋之若鹜,抢破头也想要这个工作。
小李说:“那咱们还是把文凭定在初中,然后公布出来,在公社里选?”
余思雅想了一下,司机最要紧的是动手能力,文凭要求没那么高,鉴于现在整个大队的文化水平不高,余思雅调低了文化要求:“小学文化就行,年龄限制在三十岁以内,你公布出去吧,到时候择优录取,送到县运输队跟着司机做做学徒再去考驾照。我打听过了,考驾照要去市汽车监理所,谁成绩好,先通过考试就做货车司机,没通过的那个以后跟车,工资待遇减半,福利不变。要是两个都没考过,就另外再选人。”
这会儿考驾照不要钱,但要求很严,而且现在的路相当不好走,各种突发情况很多,而且行到半路要是遇到意外,还很难找到援助,所以对司机的要求也很高。
社会上车辆太少,小李都没摸过方向盘,还是第一次听说考驾照的事。他点头道:“成,我这就去安排。”
当天,他就用喇叭向全体社员公布了养殖场要招两名司机的事,并将条件和待遇一并公布,还在养殖场门口的布告栏里张贴了具体的要求。
毫不意外,这个事在全公社都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二十块钱一个月,还有补助,年底两个月的年终奖,算下来一年得四百多块钱去了,还不提司机走南闯北,能捞到很多别人弄不着的好东西。
这在乡下绝对是一门肥差,哪怕就是拿到县里肯定也有不少心动的,公社里凡是符合学历和年龄条件的社员,无不想试一试。
不光社员们心动,到了第二天,以施立平为首的男知青们也找上门来了。
余思雅挑眉:“你们有事?”
施立平跟余思雅打过很多次交道了,知道这个年轻的领导不喜欢废话,赶紧说明来的目的:“余主任,是这样的,听说咱们养殖场要招两名司机,咱们很多知青也符合条件,我想问问,咱们知青也能参加这个招工吗?”
余思雅看了看他后面的几个男同志,笑着说:“当然可以,既然知青到了咱们红云公社,那就是我们红云公社的人,我一律一视同仁,但有件事我要讲清楚。养殖场先送你们县运输队学习,耗费了人情,还要承担大家学习、考试期间的路费、食宿费,投入不小,但凡选中的人必须与养殖场签订十年的劳动合同,这期间,基本工资会随着养殖场其他人员的上涨跟着上涨,福利待遇也是这样,可与大城市运输公司的司机待遇还是有一定的差距。不少人心理肯定会不平衡,但如果有没干到十年就想离职的,要赔偿养殖场一千块的违约金,这一点在大家被选中后会签一份书面协议。”
不是余思雅小气,而是自己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转头就去了别的单位,那养殖场怎么办?所以肯定要弄点约束条款出来。他们养殖场运输工人的工资是不如运输公司,但已经比其他人好多了,而且他们能学会开车,也是养殖场找人情,花钱给学的,让他们服务十年,以后要想换单位了也随意。这些人若还是想走,那可以,先把钱赔了!
知青们听了这条件都面面相觑,十年,真是太久了,一千块也不是小数目,大部分家庭都拿不出来。他们下乡之后,无不想回到城里,回城就是他们所有的希望和梦想,没人愿意再把自己绑在乡下十年。
余思雅看出他们的犹豫,劝道:“最近已经有开始平反的了,回去的知青也逐渐增多了,今年下乡的人数就明显减少了,以后肯定会让你们回去的。你们想清楚,想回城的最好不要来养殖场,一千块不是小数目,我也不希望以后大家为这个闹得不和气。”
这是余思雅的真心话,明年就要恢复高考了,很多知青都多了一条出路,而且1978年后就会开启知青大规模返城,他们这些人都可以回去。
虽然回去的日子不一定很好,未必能找到单位接收,但谁不想回到家乡,回到父母亲人的身边呢?如今已经是76年底了,他们熬了这么多年,就只差两年了,何不再等等。
不少人把余思雅的话听了进去,打了退堂鼓,只是多少有些不甘心。倒是一个下乡七八年的老知青说:“我都已经在乡下安家落户了,还能去哪儿呢?你们不参加,我要参加,这对我来说是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余思雅诧异地看了这位皮肤黝黑,手上全是老茧,跟个普通农民没多少区别,只是衣服比较整洁的男知青。
施立平马上给余思雅介绍:“这是潘永康同志,最早下乡的一批同志,前两年在本地结了婚,现在有一个乖巧的儿子。他家里就是机械厂的,会修很多机器,咱们的收音机坏了都是他修的。”
这倒是个合适的人选,而且这个人既然下乡这么多年都没回城,那说明他们家在城里也没门路或是子女很多,没给他弄到回城的指标和工作。即便他以后回去了,好一点能顶替父母的工作,不好那就是无业游民,日子也未必有在他们养殖场当司机强。
如果能留下来,学到一门技术,后半辈子都不愁,以后也能少一个破碎的家庭,不失为一件好事。
余思雅笑道:“可以,潘永康同志要是有意,那等招工那天过来应聘就是。”
轻易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潘永康的眼眶都湿润了。他跟这些年轻的知青不一样,这么多年,已经熬光了他回城的希望,本来他以为他就要在乡下种一辈子的地了,没想到还能有另外一个机会。
潘永康赶紧朝余思雅躬了躬身:“谢谢余主任。”
余思雅摆手:“不用客气,其他知青也一样,想清楚了的,都可以过来参加招工选拔。其他的人也不必灰心,过完年我们养殖场还有一次大型的招工,以后对临时工的需求也会增多,大家都有机会。”
这倒是,他们这些知青干农活不行,但进厂子里干活可不比农民差。养殖场成立一年多以来,他们多多少少也来干过活,挣了几块零花钱,手里相对宽裕了一点,相信明年会比今年更好。
施立平代表大家说:“好的,谢谢余主任,我们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余思雅含笑目送他们离开。
本以为这就是最后一茬了,没想到等余思雅回去,还有人在等着她。
“你们怎么来了?”余思雅看着胡桂花和余国辉就头大,他们俩来肯定没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