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惑听后只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
秦贵妃面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崔潼听后便有些不忿,他不好当场驳了顾无惑的面子,私下却咬牙对温芍道:“这个瑞王实在是太过分了,我阿姐岂是他可以随意调侃揶揄的吗?”
温芍今日原本就不多话,只给崔潼做做陪,方才顾无惑一开口,她便更不愿再有什么动静,是以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打算有什么表示,这里原也不是她该说话的地方。
她按下弟弟崔潼的手,道:“算了,不要再说了。”
崔潼气得耳朵都红了,也不管顾无惑和崔仲晖会不会看见,只狠狠地瞪了顾无惑一眼,然后扭过头在一旁生闷气。
若是往日便要温芍哄哄崔潼了,但今日温芍自己也没心情。
对于朝堂之事,温芍其实是一知半解,全靠秦贵妃把知道的说给她听,秦贵妃也只说该说给她知道的,无关紧要或者不该知道的便不提,所以温芍实在不是很懂,只知道母亲弟弟与崔河是相对的,她跟着母亲和弟弟就够了。
她不是天赋异禀,四年的光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她还要识字念书,要学的东西多,学到的却实在有限,非她努力或者想要就能够取得。
这次的事,几乎都是秦贵妃安排的,秦贵妃让她如何做,她就如何做,原本温芍以为她能够毫无芥蒂,然而见到顾无惑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心根本不可能不乱。
她更怕顾无惑是因为她才做出这个选择的,秦贵妃让她故意出现在顾无惑面前,不就为了这样吗?
土地无论对于北宁还是南朔来说都很重要,四年前那场战争打得顾无惑失去了父亲,建京也差点沦陷在义阳王的阴谋之下,换到当下,顾无惑就这么轻易让了出去?
她想起那日在安阳侯府时两人的龃龉,顾无惑其实也识破了她的伎俩,他为何转头又如此轻易地同意了下来?固然那日的话大半只是气话,温芍知道顾无惑是不可能放任百姓不管的,但她还是很忐忑。
顾无惑可以是为了百姓,却绝不能是为了她,一丝一毫都不能。
这样的事太过于沉重,她担不起这个责任,也不想他变成这样的人。
温芍闷闷地自己一个人想着,心里像是丝线一样乱成了一团,她越想找出线头往外抽却越缠越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方才被她割下来的炙羊肉还放置于碗中未动,透明的油脂渐渐变白,崔潼已经吃完了几块,吃着味道不错便要再去割几块,却见温芍碗筷未动,人也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崔潼不常见到姐姐这样,他想到刚刚顾无惑的不敬之言,便认为是顾无惑惹得姐姐不高兴了,于是把割肉的银刀往桌案上一甩,其他人倒发现,坐在旁边的温芍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温芍回过神忙问。
崔潼道:“一定是他让姐姐不高兴了,是我没用,还不能保护姐姐。”
“不是这回事,”温芍叹气,她又觉自己坐在这里发愣总归不好,也不想再面对顾无惑,便对崔潼道,“是这里太闷了,我有点不舒服,先出去透透气,你自己一个人乖乖地在这里。”
崔潼还是担心,但温芍已经离开了,他却不好离场,只能先由着温芍去了。
第43章 了结
行宫比皇城里面倒要更开阔些,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远近近都点缀了宫灯,像是散落在地上的星子一般,煞是有趣精巧。
温芍在近处逛了逛,风一吹头脑便也舒适许多,不比方才憋在殿中那么昏沉郁郁。
离了那里她也不想再回去了,便在外面消磨时间,偌大个行宫除了宫人之外也没其他人,不怕撞见这个娘娘那个皇子的,反而自由无拘。
宫人素有眼力见的,见她一直徘徊在各处,便拿了鱼食儿带她去鱼池边喂鱼,烛火被宫人擎得高高的,映着碧色的水池,一把鱼食撒下去,锦鲤便争先恐后地探出头来寻找吃食,鱼鳞闪闪,一池的水便更加璀璨。
不知过去了多久,温芍听见秦贵妃叫她的声音:“芍儿。”
她本以为自己是听错的,好好的秦贵妃怎么会到外面来,然而回头看了看,果然是见到秦贵妃正缓步向她走来。
“母亲。”温芍向秦贵妃见了一礼,一时拿着鱼食不知该怎么办。
秦贵妃屏退了多余的宫人,只留了一两个贴身的在不远处伺候,便拉了她道:“怎么出来了?”
温芍道:“里面的酒气冲得我不舒服。”
“你弟弟关心你,见你许久都不回去,便坐不住要让人来看看你,怕你出了什么事,”秦贵妃笑道,“我正好出来更衣,便来寻你了。”
“我没有事。”温芍摇摇头,却不说另外的话,低头看着池子里的鱼。
秦贵妃脸上浅淡的笑意慢慢隐去,她稍稍往前一步,走到温芍身边去,轻声说道:“你有心事。”
她一早就看出今日温芍心不在焉,这丫头平时被她调/教得好好的,在宫里看着也如鱼得水了,然而一遇到事,还是一点都藏不住,明晃晃全让人看去。
温芍吐出一口气,又垂了头,小声说道:“母亲,这事我总是心里不舒坦。”
“有什么好不舒坦的,”秦贵妃很快便接着她的话,挑了挑眉说道,“你该高兴才是,总算所做的一切没有白费。”
温芍其实早就料到秦贵妃会这么说,她近年受秦贵妃抚育,秦贵妃又是生母,她向来是反驳不了秦贵妃的,便也就不说话了。
秦贵妃自鼻孔里轻哼出一声,拉过她的手,说:“你这性子还是没改过来,我这几年的工夫都白费了,你到底有什么好内疚的,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你有什么关系?听母亲的话,把这些全都抛开,自己活自己的,没必要去想那么多,更不用想别人,你只要记住母亲和弟弟妹妹就够了。”
温芍喉头发紧,像是被缠住了脖子,想什么又说不出来,她本该听从秦贵妃的教导的,但这回却忍不住道:“既与我无关,一开始我便不该写信把他引到北宁来。”
秦贵妃沉默起来。
“芍儿,”半晌后,秦贵妃沉着声音叫了温芍一声,“你当初离开得那样果断,如今便不该再惦记着那点念想才对。”
温芍一下子被她戳中心事,手不由一抖,却被秦贵妃紧紧抓在手里。
秦贵妃道:“芍儿,我是你的亲生母亲,我也是女子,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猜也猜得出七八分,你今日是看着顾无惑所以内疚了,你也怕他日后遭受什么,更怕他将一切怪到你身上,是不是?”
温芍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会怕?”秦贵妃忽然发问道。
温芍愣了愣,耳垂一下子热了起来。
“你早先就和我说过,不想再拿往日的情分去勾着他,”秦贵妃叹气,“你之所以会怕,是因为你根本还没忘了他,他不在时,你尚可依着自己该过的日子继续生活,可他一旦出现,又是这样的景象,你便心乱如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