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面容稚嫩而姣好,却吓得婢子以头抢地,咚咚叩头。
“唔!”胡亥嗓子里发出一个急促的单音,单薄的胸腔快速起伏,一股熟悉的心慌之感从身子的深处流窜出来,不停的游走,慌张、眩晕、无力、发冷,种种的痛苦拧成一股麻绳,扼住胡亥的脖颈,令他吐息不畅。
是胡亥的老毛病,即使穿越,也像标签一样如影随形,跟随着胡亥,时时刻刻提醒着胡亥,他就是一个怪胎,与旁人都不同的怪胎。
——胡亥患有皮肤饥渴症。
所谓的皮肤饥渴症,并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么简单。胡亥因为标签的缘故,根本没有可以值得回忆的童年,辗转在各个医院,被当做神经病一般医治,父母都觉得胡亥是拖油瓶,各自再婚,各自拥有美满的家庭,和可爱的小孩,只有胡亥是多余的存在,没人愿意搭理他,没人愿意触碰他,一个人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的蹲在阴暗的角落。
因为童年的阴影,胡亥也不知自己何时患上了皮肤饥渴症,一旦发病,便会觉得心慌眩晕,甚至昏厥休克,唯一的办法就是触碰,这仿佛是一种无解的“解药”。
胡亥双手攥拳,努力克制,但显然不怎么管用,纵使沐浴在温汤之中,胡亥单薄的身子还是冷得发抖,他努力抬起手来,指尖轻轻抵住那磕头的婢子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婢子慢慢抬头。
【战战兢兢的婢子】
指尖触碰肌肤的感觉,只是点滴的触碰,令胡亥仿佛重生一般,周身的寒冷一点点退却,眩晕与心悸的感觉也在缓解,唯一遗憾的是,那婢子因为惧怕,定是手脚冰冷,她的皮肤无甚温度,胡亥心底里最深沉的渴望,并没有得到释放。
“幼公子……饶、饶……”
不等婢子说完,胡亥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目,快速收回手去,淡淡的道:“回答我一个问题,便可饶你一命。”
“幼公子?”那婢子满脸泪水,不敢置信的盯着胡亥:“敬诺!敬诺!谢幼公子不杀之恩!”
胡亥道:“此处是何地?”
婢子有些奇怪,但不敢不答,颤声道:“此、此处乃邹峄山封宫。”
邹峄山?封宫?胡亥微微蹙眉。
婢子吓得六神无主,不知幼公子为何皱眉,连忙找补道:“长公子奉君上之命,提前前往泰山,为封禅修建筑台,幼公子随行,这、这里是邹峄山封宫,幼公子……婢子……”
原是泰山封禅,经过婢子这么一说,胡亥已然暗中捋顺了眼下的情势,秦皇统一六国之后,各地反抗不断,为了融合六国之民,秦皇嬴政于即皇帝位第三年,前往泰山之巅封禅,向天下公布秦廷的功绩。
封禅之前,需要先行修建筑台,还有一些先头准备工作需要安排,秦皇令长公子扶苏全权负责,幼公子胡亥贪玩,便央求一路同行,眼下正是前往泰山的途中。
胡亥:“……”我竟变成了注定亡国的小公子。
胡亥回了神,挥手道:“都下去罢。”
寺人婢子如蒙大赦,还以为今日有人触了幼公子霉头,一顿好打是少不得的,轻则退一层皮,重则丢了小命,谁成想幼公子突然这般的好相与?
诸人连滚带爬的膝行退出太室,将太室的殿门恭敬闭合,只留胡亥一人在室内。
胡亥将搭在扇屏上的布巾抽下来,自行擦拭,将白色的内袍套上,还来不及穿戴外袍与革带……
轰隆——
伴随着一声惊雷,有人高喊着:“有刺客!有贼子行刺!”
雨声、喊声,甚至还有火光窜天而起,邹峄封宫瞬间一片混乱,哐!太室殿门被大力冲开,几个黑衣人应声闯入。
“是胡亥!”
“哼,小公子倒是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
“绑起来!”黑衣人冲着胡亥逼近。
胡亥实属没想到,自己刚一穿越,不给适应的时机,竟遇到了刺杀。他急中生智,回头看了一眼太室东侧户牖的方向,立刻冲向户牖,推开窗子,胡亥身量虽然不高,但十足灵动,犹如一只灵巧的猫咪,飞快的跃出窗子。
“胡亥逃跑了!快追!”
“抓住秦贼幼子!”
“别让他跑了,去那边包抄!”
胡亥打着袍子角,顾不得衣衫散乱,埋头猛跑,夜色太黑,根本不辨方向,穿过一条半开的小门,应是连上了邹峄山的山路。
石头路蒙着雨水,湿滑崎岖,后面还有追兵,胡亥不能停留,硬着头皮扎入黑暗,专门寻着偏僻之所跑去。
“呼——呼……”少年的身子单薄,胡亥嗓子眼充血,吐息紊乱,双腿酸软,渐渐体力不支,本就跑不动,便在此时,那股熟悉的痛苦再次席卷而来。
发冷、心慌,难过的无法喘息,是皮肤饥渴症又发作了。
胡亥头晕目眩,眼前一黑,猛地栽倒在山路上,咕噜噜顺着山路翻滚,山路的尽头竟接着一片小悬崖,少年的身子一轻,被甩出悬崖。
胡亥心中有些苦笑,自己这秦二世还没当热乎,便要丧命于此了?
啪!
手腕一紧,有人一把抓住胡亥,炙热的温度从肌肤渗透,流转在胡亥的全身,肌肤的温暖让胡亥缓缓苏醒,恢复了意识。
他艰难的抬起头来,一个年轻人趴在悬崖之畔,半个身子探出,紧紧抓住胡亥的手腕,咬紧牙关,想要将胡亥拽上去。
年轻人大抵二十岁左右,俊美无俦的脸庞透露着坚毅又儒雅的气息,即使在狂风暴雨的冲刷之下,也给人一种君子温文,遗世独立的感觉。
“亥儿!”年轻人沙哑的道:“抓紧为兄,不要放手……”
【秦皇长公子扶苏】
胡亥微微睁大一双灵动的猫眼,命悬一线抓住自己的,竟是“自己”的兄长,赫赫有名的——公子扶苏!
呲啦——